完颜显峰听着妻子的话,顿觉一阵心疼与愧疚,他念起青娘刚怀上这个孩子后他便离开了她,即便如今她来到了他身边,他却忙着前线的战事,极少有空能陪在她身边,甚至连她的脚肿成了这样,他也是到了现在才发觉。
完颜显峰让人侍从送来一盆热水,自己仍是蹲在那儿,为青娘脱下了鞋袜。
“相公?”青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完颜显峰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道,“用热水泡泡脚,你和孩子都能舒服些。”
青娘这才晓得他是要为自己洗脚,看着自己肿胀的双脚,她有些脸红,只躲着他的大手,轻声道,“别,再让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我们是夫妻,没有人会说什么。”完颜显峰一面说,一面十分轻缓地将青娘的脚放在了热水里,让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脚背,他的手指则是为青娘缓缓地揉搓起了双脚。
青娘心里温温软软的,她坐在床沿上,望着完颜显峰半蹲在自己面前,他的神色是温和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的嫌弃,而是满满的怜惜。
“相公,”青娘轻声唤了他一句。
“嗯?”
“你真好。”青娘的声音十分轻柔,望着眼前的丈夫说出了三个字来。
“说什么傻话,”完颜显峰向着她看去,昨夜里虽然喝了太多的酒,但他依然能够记得,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是青娘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着他,每隔一会儿她就会用一把热热的帕子来为他擦一把脸,在他因为醉酒呕吐时,也是她为他一次又一次的拍顺着后背,在这个世上,能这样照顾他的人除了青娘又还能有谁?
“我昨夜发酒疯,你挺着个肚子在我身边照顾,我只不过给你洗一次脚,就真好了?”完颜显峰微微笑了,他起身在青娘身边坐下,与她温声道,“你们大梁有句话,叫少年夫妻老来伴,等着咱们老了,能照顾彼此的也只有咱们自己。”
“不是还有虎哥儿吗?他也会照顾咱们的。”青娘提起了孩子。
“那小子以后怕是有这个功夫都去伺候媳妇了,他哪儿还能想到咱们俩?”完颜显峰笑道。
青娘也是弯了弯唇,她的眼神温柔,满是恋慕地看着丈夫,“没事儿,相公,我比你小了七岁,等着你年纪大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完颜显峰心里浮起一阵柔情,他知道妻子有意与他聊着天,是想让他忘了战场上的那些事,她没有再去提起沈归仪的事,他也没有再提起。
他想,若是冥冥之中,母亲在天有灵,她希望看见的也绝不是酗酒的,颓废的自己。
完颜显峰张开胳膊搂住了青娘的身子,低声道,“这阵子一直忙着和朝廷打仗,是我忽视了你,对不住。”
青娘摇了摇头,与他轻轻柔柔地说出了四个字来,“我原谅你。”
完颜显峰望着她的眼睛,在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变得柔软得不成样子,他搂住了她因着怀孕而变得圆润的腰肢,俯下身在她的唇瓣上吻了下去。
灵堂上挂着白幡。
周臻臻一身缟素,静静地跪在了堂前。
青娘牵着虎哥儿的手,母子俩也是穿着孝袍,一道站在了门口。
“娘,”虎哥儿轻轻地摇了摇青娘的手腕,“咱们现在进去吗?”
青娘收回了视线,她看向了虎哥儿,轻声道,“虎哥儿,奶奶去世了,等你进去后记得在灵前给奶奶磕三个头,然后再让姑姑不要太伤心,好吗?”
虎哥儿点了点头,他向着堂中看了一眼,与母亲一道走了进去。
青娘带着孩子在灵前站好,她松开了虎哥儿的手,看着虎哥儿在灵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向着沈归仪的牌位磕了三个头。
青娘如今已是有近九个月的身孕了,她有些吃力的捧着肚子,刚要跪下去,一旁的周臻臻已是起身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嫂子,您有孕在身,不要跪了。”
青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可沈归仪到底是丈夫的亲生母亲,不磕几个头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周臻臻似乎察觉到了青娘的心思,安慰道,“嫂子,娘不是爱挑理的人,您的心意她会收到的。”
青娘望着周臻臻苍白的面容,自从晓得沈归仪去世的消息后,青娘曾为周臻臻狠狠地捏了一把汗,生怕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周臻臻听到消息后就是晕了过去,可当她清醒后,却是坚强得让人心疼,沈归仪的遗体当日已是被完颜显峰接了回来,青娘又有孕在身,丧礼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周臻臻在操持,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将一切都是打理得有条不紊,不曾让完颜显峰夫妇操过心。
“好,那我给母亲鞠几个躬吧。”青娘看着沈归仪的牌位,心里只觉得酸酸涩涩的,她敛下眸子,十分恭谨地鞠了三个躬。
“臻臻,你这几日也是辛苦了,快回去歇一歇吧,今晚让虎哥儿在这里守着。”青娘握住了周臻臻的手,看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只觉得十分不忍。
周臻臻摇了摇头,“嫂子,我没事儿,我想和娘多待一会儿……等明日娘就要下葬了,我再也不能陪着她了。”
那最后一句话周臻臻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青娘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与沈归仪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周臻臻不同,周臻臻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青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劝什么,但却是留了下来,陪着周臻臻一道守在了灵前。
夜色渐渐深了,虎哥儿跪在那里点起了小脑袋,青娘瞧着实在不忍,只让嬷嬷将虎哥儿抱到了一旁,自己则是陪着周臻臻。
“臻臻,”青娘想了想,终是开口道,“你不要恨你哥哥,好吗?”
周臻臻明白青娘所指的正是母亲因为兄长而丧命的事,她微微攥紧了手指,迎上了青娘的视线,“嫂子,我不会恨哥哥,冤有头,债有主,我就算要恨,我恨得是发动这一场战争的人,我恨得是下令将母亲掳走的人,我恨得是拿母亲的命去要挟哥哥的人,嫂子,你相信我,我从没有去怨怪过哥哥,我与他虽然从小没有一起长大,但我不会恨他,我……”
说到这,周臻臻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又是静静地说出了几个字来,“我永远都不会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