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青娘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轻柔而缓慢地抚上了他的面庞,抚上他的额头。
完颜显峰闭着眼眸,他的身形一如既往地挺拔,眉眼间褪去了原先的凌厉,蕴满了沧桑之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青娘喃喃开口,“他是大燕的大将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之前对梁人多加袒护,在祁州之战之前又一直按兵不动,甚至还接收了周将军一家,据咱们的探子说,在大燕的朝堂弹劾他的人多不胜数,都说他私下里与大梁勾结,引起了大燕皇上的不满,这次他受了伤,高烧一直不退,大燕皇上派了自己的御医来给他诊治,说他再也好不了了……”郑逢时说到这顿了顿,与青娘说了句,“他被大燕人放弃了。”
青娘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轻轻地摇头,哑声道,“他为大燕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立下了这么多的战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语毕,青娘想起完颜显峰对梁人的种种回护,只觉心头剧痛,忍不住泣道,“是我,是我害了他……”
“你哭什么?”郑逢时看着青娘的眼泪,皱起了眉头,“青娘,你想想清楚,在他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大梁将士的血,他如今已经成了个废人,不管对大梁的百姓还是对大梁的将士们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就算你以前和他做过夫妻,你现在也应该醒醒脑子,别再执迷不悟!”
“不!”青娘声音凄楚,回头向着郑逢时看去,“你打算如何对待他?”
郑逢时眼眸幽深,“他如今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将他送往京城,好报了周将军被俘之仇,已振我大梁国威。”
“不要这样对他,我求你,我求你把他交给我,”青娘哀求道,“他已经对你们没有了任何威胁,把他交给我,我求你们……”
望着青娘的泪水,郑逢时只觉得心里十分烦闷,忍不住斥道,“你这个娘们,你简直糊涂!”
语毕,郑逢时向着帐外唤了一句,“来人!”
“将军。”
“把他给我押到俘虏营去,传书回京,说咱们俘虏了完颜显峰!”
“是。”侍从登时领命,欲上前将完颜显峰带走。
“不!”青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她护在了完颜显峰身前,似乎随时要冲上来拼命般。
“李青娘!”郑逢时火了,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拉扯青娘的胳膊。
“你别过来!”青娘的眼睛雪亮,看向了郑逢时的双目,“郑逢时,就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我求你,你放了我们吧!”
“你别忘了,你可是大梁人!”郑逢时喝道。
“是,我一直记得我是梁人,所以我离开了他,我救下了他的敌人,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青娘转眸看向了完颜显峰,泪水不住的往下掉,她握住了完颜显峰的手,与郑逢时道,“你要杀就把我们一起杀了,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大梁人了,你们骂我是梁人的败类也好,骂我是梁人的耻辱也好,说我忘了故土也好,亲人也好,我都跟定了他!”
“你……”郑逢时似是被青娘的话所震,他看了看青娘,又看了看完颜显峰,竟是许久不曾说出话来。
青娘抬起手抚上了完颜显峰的面容,她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就那样轻声呜咽道,“相公,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大燕的大将军,我也不再是大梁的小百姓,我们忘了大燕和大梁,只有咱们,只有咱们……”
青娘说不下去了,唯有泪水滚滚而下,她抱住了完颜显峰,轻声泣道:“对不起,我再不会离开你了,就算是死,我也跟你一起去。”
“将军,您看这如何是好?”侍从看着这一幕,有些拿不定主意,向着郑逢时低声问道。
“去让老王过来,先给他瞧瞧。”郑逢时声音很低,隔了良久才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那,还要不要将他押往俘虏营?”
“押你妈!快去!”郑逢时霍然发了火,对着那侍从踹了一脚。
帐子里亮着烛灯。
待看见王军医放下了完颜显峰的手腕后,青娘先是为完颜显峰掖了掖被角,而后与王军医道,“王伯,我相公怎么样?他,还能醒来吗?”
“他之前受了箭伤,伤口还未愈合,但依我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似乎并非因为箭伤。”
“那是因为什么?”青娘立马问道。
王军医却仍是摇了摇头,皱眉道,“他的情形很古怪,我行医多年,却还从未见过。”
“那还有救吗?”青娘攥住了完颜显峰手,在这一刻她的神情却是十分平静的,她已是做出了决定,也下定了决心,若有救,哪怕豁出命她也要救他,若没救那也没什么,她跟着去就好了。
青娘的心已是被完颜显峰占满了,她甚至忘记了虎哥儿,忘记了他们的孩子。
“我若和你说,他没救了,你要如何?”王军医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青娘。
“那我就陪着他,陪着他去他要去的任何地方,”青娘的眼神十分的温柔,她仍是握着完颜显峰的手,凝视着他的睡容,“我曾为了我的亲人背叛了他,也曾为了我的国家伤害了他,但这些都过去了,再不会了,”青娘将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噙着泪道,“以后我再不会丢下他了,我再不会犯傻了。”
“我再不要去想别的了,我只知道,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最亲的人,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青娘说到这,眼泪滚滚而下。
王军医长叹一声,“若我再和你说,我能保住他的命,但以后……他就会成为一个废人,也许他的心智会如同一个孩子,需要你精心照顾,你还愿意吗?”
青娘一怔,她回眸向着王军医看去,竟是想也未想就是向着他跪了下来,“王伯,我求您,求您保住他的命,不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照顾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会很辛苦,尤其……他曾经的身份还在这摆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都想清楚了?”王军医向着青娘看去,“青娘,我虽然从未收你为徒,但在心里,你和我的小徒也没什么区别,你听我一句劝,将他交给郑将军吧,对你和他都有好处。”
青娘用力地摇了摇头,“您要救就救,不救就不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她什么都没用,她只有一条命了,虽然在旁人眼里,她的命也并不金贵,她现在唯有在“赌”,赌郑逢时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