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臻,皇上态度不明,”沈归仪眼中浮起一抹哀伤,与女儿缓缓地开口,“帝心凉薄,加上户部空虚,即便你父亲为大梁征战了一生,可如今这个情形,只怕皇上也不愿拿出十万石粮食去换回你的父亲,你父亲有他的骄傲,我只怕这个消息若被你父亲知晓,他……”
沈归仪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起周远之,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娘,爹爹顶天立地了一辈子,他不会做一个懦夫,他不会自裁的。”周臻臻明白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她有些着急地握紧了母亲的手,“您让我去吧,有卓哥哥在,他会保护我的。”
沈归仪抚了抚女儿的面庞,不再说话了。
周臻臻见母亲默许了,唇角浮过一丝笑意,摇了摇母亲的胳膊道,“娘,咱们收拾行李吧,听说北境那边下了好多天的雪,我们这次一定要多带些厚实的衣裳。”
“嗯。”沈归仪点了点头,也没有让下人插手,只带着女儿去了库房,将一些厚实的大氅与披风都是找了出来。
周臻臻一向极少会来库房,她打开了一旁的柜子,见里面的衣裳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仍是十分精美,显然都是沈归仪年轻时穿的。
周臻臻眼瞳一亮,从当中取出了一件向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待将那衣裳放回去时,她倏然瞧见那箱底似乎还压着一件小衣裳,与那些精美的衣裙显得格格不入。
周臻臻有些好奇地将那小衣裳抽了出来,不瞧则已,一瞧登时一惊。
那是一套婴儿的衣裳,从颜色上看倒更像是男婴所穿的,周臻臻瞧着有些奇怪,与母亲问道,“娘,这是什么衣裳?是我小时候穿的吗?”
沈归仪回眸,待看见女儿手中的那一套小衣裳后,她的脸颊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快步向着女儿走了过来,一把将那小衣裳夺了过来,颤着声言道,“不要多问了,快些去收拾东西吧。”
周臻臻心里有些疑惑,目光又是落在了那一身小衣裳上,那小衣裳瞧着应当也有许多年了,虽然已是旧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华贵,也不大像是大梁的式样,居然有些像是大燕的风格。
见母亲脸色不好,周臻臻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听话地点了点头,惊疑不定地离开了库房,待女儿走后,沈归仪的脸颊上才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她复又将那件小衣裳摊开,手指细细地在那衣裳上抚过,她的眼睛里涌上来泪花,一眨眼……都已是三十年了。
祁州城。
郑逢时从训兵场回来,一脑门子的汗,他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的帐子走去,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杯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
喝完水,郑逢时向着亲兵问了句,“对了,后营那李娘子这几日怎么样?”
“回将军的话,那李娘子现在不在后营。”亲兵小心翼翼地开口。
“哪去了?”郑逢时一怔,“你们把人看丢了?”
“不是,将军,那李娘子这两日帮着王军医忙活去了。”亲兵赶忙解释,“王军医那里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也不用她去忙活,她去凑什么热闹?”郑逢时皱了皱眉,大步向着军医的帐子走去。
“王伯,药材准备好了。”青娘将药材捣好,匆匆交在了军医的手上。
“有劳。”军医快速将那一份草药接过,敷在了一旁的伤兵肩头,那伤兵发出一声惨叫,军医见状登时大喊,“快帮我按住他!”
一旁的士兵闻言连忙扑了过来与军医一起按住了那男子,军医一手钳制着他,另一手则是不停,将草药用力的按在他的伤口处。
伤兵喊出了声音,身体也是剧烈地打起了摆子,军医见状顿觉一惊,又是喊了一声,“不好,他要咬舌,快拿东西抵住他的舌头!”
一旁的青娘看着那伤兵的身体不住地抽搐,她的心头一紧,情急之下竟是捏开那伤兵的嘴,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伤兵的口中,那伤兵已是神情恍惚,用力咬住了青娘的手指,只疼得她冷汗淋漓,却一直不曾收手。
“快放手!这样下去你的手指就要保不住了!”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青娘来不及回头,只觉自己身边多出一道身影,用一把匕首的刀柄塞进了那伤兵的口中,十分迅速地将她的手指拔了出来。
青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已是被咬得鲜血淋漓,郑逢时握着她的手腕,对着王军医喝道,“你还不快来看看!”
“是,是,将军稍候。”王军医一脑门子的汗,好容易将那伤兵的伤口包好,幸得那伤兵终是慢慢安静了下来,人事不知地倒在了榻上。
“军医,大壮这条膀子是不是保住了?”看着那昏倒下去的伤兵,方才那士兵哑声问道。
“还要再观察两天,你守着他,千万莫要他乱动。”王军医撂下了一句话,匆匆向着青娘走去。
“快点给她把手包上!”郑逢时又是催促道,方才他在门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原先一直以为青娘就是个弱不拉几的小娘们,虽然做了件利国利民的事儿让他高看了一眼,没成居然闹了一场乌龙,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晓得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后,郑逢时对青娘的高看本已经没了,可今儿一瞧,见她在危急时刻居然能不顾自己,为了救伤兵的命能把自己的手都伸出去,郑逢时不免对青娘又是高看了起来。
青娘的手很疼,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见着郑逢时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她觉得有些不妥,只将自己的手腕从郑逢时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军医上前为青娘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膏药,那膏药也不晓得是什么制成的,敷上去疼的很,见青娘疼的脸色发白,郑逢时又是对着军医呵斥了一声,“你手放轻点,那什么药,她怎么疼的这么厉害?”
“将军息怒,这药虽然疼了些,但对促进伤口愈合大有好处。”军医一面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一面为青娘包起了手指。
“多给她包两层。”郑逢时说。
“将军,”军医有些无奈,“包的太厚不透气,也不利于伤口恢复。”
郑逢时不再多嘴了,待青娘的手包好后,他对着王军医摆了摆手,自己则是向着青娘看去,问了句,“行了,你还是赶紧回后营歇着去,以后别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