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脸再留在你身边,你身边……也不该有我这样一个妻子,”青娘的眼瞳清亮,发自内心地与完颜显峰开口,“相公,自从你娶了我,你一直都对我很好,你为我请大夫,为我抓草药,给我买点心,买衣裳,我生虎哥儿的时候,你几天都没合眼,守在我和孩子身边照顾我们。”
回忆起过去,青娘微微笑了,轻声细语地继续说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你总是省下来留给我,就算来到了大燕,你也还是一心一意地护着我们娘俩,不管旁人说什么,你都坚持让我当上了你的将军夫人,这些事儿我全都记着,你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没法子。”
青娘的眼泪终是忍不住的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她微微直起身子,向着完颜显峰拜了下去。
完颜显峰没有去看她,他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完颜显峰方才睁开眸子,他的眼底仍是一片血红,就那样一字字地问了句,“留在我身边,就让你这样痛苦吗?”
青娘没有说话,唯有泪水在眼睛里不断地打着转,几乎要用尽浑身力气才能将那些泪水逼回去。
“你明明可以把这些事全都交给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完颜显峰霍然发了火,握住了青娘的肩膀,“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可以保护你和孩子,你为什么不肯信我?梁人的几句话,就可以让你背弃我,是吗?”
他看着青娘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涌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这是他一心维护的女人,也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女人,她曾说过永不会离开他,不管他是大燕人,还是大梁人,她都会留在他的身边,可如今呢?她仍是选择了她的母国与亲人,选择背叛他,离开他!
许是父亲的声音吵醒了睡梦中的孩子,虎哥儿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许是幼小的孩子对父母之间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虎哥儿扁扁嘴,小声地啼哭了起来。
青娘上前抱住了孩子,将虎哥儿抱在了怀里,孩子向着母亲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搂住了母亲的颈。
“孩子,”青娘贴上了孩子的面颊,流着泪道,“娘对不起你,你以后……要好好的,要乖乖听爹爹的话。”
一想起与孩子的分别,青娘只觉自己的心如同被刀剐般的疼,她没有颜面再去带走他的孩子,她为他所付出过的唯一一件事,兴许就是生下了这个孩子。
完颜显峰听见了她的话,他按捺着心中的怒火与痛苦,冷声道了句,“为了回大梁,你连孩子也不要了吗?”
青娘心尖剧震,她仍是紧紧地抱着孩子,她看着完颜显峰向着自己走来,似乎是要与自己说个什么,可不等他靠近,就听院子里响起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大将军,皇上派来了铁木赫大人,说要立刻见您。”
完颜显峰沉默了片刻,上前打开了房门,对着屋外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听着,立刻将夫人送出府去,在西郊的别苑等我,记住了吗?”
那两个护卫不敢多问,只恭声称是。
“记住,一定要保她周全,不管是谁向你们打探她的下落,都决计不能说出去。”完颜显峰眸心幽暗,压低了声音吩咐。
“是,将军。”
完颜显峰回眸最后看了青娘一眼,青娘也是抱着孩子看着他,两人无声的对视片刻,完颜显峰终是转过身匆匆离去。
行军路线泄露,以至大军受到埋伏,此事已是传回燕京,落进了赫连涟琛耳中,赫连涟琛当即传书,命凉州守将铁木赫务必要弄清楚此事。
“夫人,大将军命属下送您出府,咱们快些走吧。”护卫进了屋,与青娘恭声道。
青娘唤来了乳娘,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将孩子交给了乳娘。
“夫人,您不带着小公子吗?”那护卫有些惊讶。
青娘摇了摇头,冰凉的手指最后抚了抚孩子的小脸,她强忍着心酸与不舍,跟随着那两个护卫离开了屋子,从后院上了马车,在夜幕中离开。
厅堂中。
“大将军,皇上听闻此事十分震怒,命我等前来务必要彻查此事,”铁木赫坐在下首,向着完颜显峰道,“还请大将军直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行军图这样要紧的东西,如何会落在梁人手里?”
完颜显峰眸色深敛,他坐在主位,却并不曾出声。
“大将军,您还是给个说法,朝中已是有人推测,是这份行军图是您故意泄露给了大梁,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又在传言说您与大梁勾结。”铁木赫继续道。
完颜显峰听了这话只是冷笑,他饮下了一杯茶,而后向着铁木赫望去,“铁木赫将军,劳烦你回京告诉皇上,行军图泄露的确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铁木赫眉心紧拧,“大将军,如今咱们与大梁的战争到了关键时候,皇上无法临阵换将,可您也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就这般欺瞒皇上,您究竟在维护什么人?还是说,此事要让我们自己来查!”
“我已经说了,是我自己没有妥善处理好行军图,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我愿意接受朝廷的处罚。”完颜显峰的声音也是冷厉了起来,见完颜显峰如此,铁木赫霍然站了起来,他向着完颜显峰看了片刻,终是拂袖而去。
待铁木赫离开后,完颜显峰只觉心中绷得紧紧的一根弦微微松弛了一些,他唤来了心腹,低声问了一句话来。
“将军放心,已经将夫人送出府了,想来……铁木赫将军也怀疑不到夫人身上去。”
“她是梁人,这件事出得蹊跷,难免会有人在她身上做文章,你派几个牢靠的人去别苑,”完颜显峰说到这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几个字来,“保护好她。”
天色已近黎明,而每当这个时候天色都是最为黑暗的。
青娘悄悄地掀开了车帘,向着黑漆漆的夜色中看去,她晓得完颜显峰命人将她送到别苑,还是为了保住她,即便她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他也还是要保住她。
青娘鼻子酸酸的,她深吸了口气,终是咬了咬牙,从马车里跳了下去。
她倒在了草丛中,一连滚了几滚,周身疼痛得厉害,她死死地咬住唇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听见那两个护卫喝住了骏马,显是已是发觉了她跳车。
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青娘不敢动弹,几乎屏住了呼吸,甚至能察觉到那两个护卫从自己身旁走过,他们不断地唤着她,其中一人打开了火折子,但见周围野草茫茫,随处都可以藏身。
“咱们分头去找,将军吩咐过,不能让夫人出事。”其中一个护卫开口。
“好。”
青娘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中,隐隐约约听着护卫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她方敢起身,浑身近乎脱力般的,向着相反的地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