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青娘在后营中正喂孩子吃着一碗米糊。
十个多月的虎哥儿除了喝些牛乳马奶之类的以外,还会吃一些蒸蛋与米糊之类的点心,军营中虽然一切从简,但裴显峰仍是安排了亲兵将母子俩照顾得十分妥帖,需要用的东西都是什么也不缺。
一碗米糊很快就见了底,青娘唇角刚浮起一丝笑窝,就听前营那边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虎哥儿受了惊吓,立马向着青娘伸出了胳膊,青娘将碗放下抱起了孩子,刚出了帐子就听前营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似乎是军营中发生了什么喜事。
瞧见青娘出来,很快有侍卫走了过来,“夫人,可是要什么东西?”
“不,”青娘向着前营的方向看去,轻声问了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是四公子打了胜仗,营中的将士们在庆贺。”侍卫恭声禀道。
青娘想起前几日裴显峰与自己说过的他要离开军营几日,她不晓得他是去了哪,原来他是率兵去打仗了。
“四公子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青娘顾不得别的,首先想到的仍是裴显峰。
“夫人别担心,听说……四公子的确是受了些伤。”侍卫有些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青娘的心登时收紧了,她挂念着裴显峰的情形,只将孩子交给了亲兵照顾,自己则是向着前营走去,虽然裴显峰曾与她说过她可以去前营找他,但青娘平日里从未去过,但今天晓得他受伤的消息,青娘只觉得实在是待不住了,她想去看他一眼,就看一眼,看一眼他好不好就够了。
前营那边仍是十分热闹的,听着这股热闹气青娘只觉心里微微踏实了些,她想裴显峰是主将,他若伤得严重,营里应该也不会这样热闹。
“四公子这次率兵诛杀了上千余人,打得那萧成卓措手不及,实在是厉害!”
“可不是,四公子虽然离开了两三年,但他一回来那些梁人在他手下就成了弱鸡,压根没人是他的对手!”
底层的士兵们嚷嚷着,军营中上上下下的都充斥着一股得胜的喜悦之情,自从萧成卓领兵从大燕手中夺回凉州后,大燕已是吃了许多败仗,又加上不久前完颜震庭去世,对军心又是一大重创,而今完颜显峰与萧成卓在战场上第一次交锋,这一仗对两国而言都至关重要,大燕需要这一场胜利,完颜显峰自己也需要这一场胜利。
这一仗规模并不算大,完颜显峰与萧成卓两人虽都从部下的口中听闻过对方的种种消息,但不曾交过手,双方对于这一仗兵力都有所保留,更多为试探,虽然如此,但得来的胜利却仍是振奋人心,军中人心大振,一些军官也默许了士兵们的大肆庆祝。
“快看,梁人的那些战俘被押来了!”有士兵眼睛一亮,向着前方指去。
青娘也是听见了士兵们的话,她的身子隐在帐帘后,并不想引人注目,只想着若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再与他去打探丈夫的消息。
此时青娘也是顺着那些士兵的目光一道向前望去,果真见一支士兵押送着长长的俘虏队伍进了军营,不同上一次的妇人孩童,这些俘虏都是穿着铠甲,有许多身上都带了伤,应当都是大梁的将士。
青娘不晓得大燕人会如何对待这些俘虏,青娘只觉得,不论士兵们如何打仗,都不该牵扯到两国的平民百姓。
“夫人,您怎么在这里?”有士兵看见了青娘,青娘的身份在军营中并不算是秘密,完颜显峰也不曾藏着掖着,大燕的贵族们与他军营中的将士们都晓得他从大梁带回来一个女人,并和这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虽然完颜府并不曾承认,但完颜显峰下了令,命人以“夫人”称呼着青娘。
“我听说四公子受了伤,所以想来看看他,”青娘稳了稳心神,向着那士兵说道,语毕,她看了眼那些战俘,又是问了句,“那些,是战俘吗?”
“是。”
“军营中……会如何处置战俘?”
“按着我们的习俗,是要杀了他们,喝尽他们的血。”士兵如实作答,说完,他有些犹豫地看了青娘一眼,又是说道,“夫人,要不要属下去和将军禀报一声,说您来了?”
青娘脸色有些苍白,她刚想要点头,却听主帐外传来一阵欢呼声,她抬眸看去,就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主帐中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部下,刚看见他出来,有许多士兵向着他围了过去,就连方才押送战俘的队伍也是向着主帐走去,有人上了高台,面对着他跪了下去,朗声喊了句,“将军,这些都是这一仗的俘虏,还请您示下!”
无数道目光都是向着完颜显峰看去,士兵们的眼睛中闪烁着激动与兴奋之色,隐隐还有几分嗜血的狂热,青娘也是看向了丈夫,她看着他双手负于身后,用沉稳有力的嗓音喝出了四个字来:“按律处置!”
军营中欢呼声四起。
她看着很快有人将那些俘虏押到主帐外的空地上,命他们一一跪下,俘虏中有人不愿意跪,直接被大燕的将士踢中腿弯逼着他们跪了下去,战俘们当即有人叫骂了起来,却被大燕人用更凌厉的手段逼着他们跪了下去。
“将军,请你下第一刀。”
青娘看见有人将一把雪亮的砍刀双手呈在了完颜显峰面前。
她看着他拿起了那把刀,手起刀落,当即就是割下了一个战俘的脑袋,有鲜血喷射了出来,被一旁的侍从用海碗接住,而后半跪着将那一碗血送在了完颜显峰面前。
看着这一幕,青娘的身子忍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就连脸颊上也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看着丈夫接过了那只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用力将那只碗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军营中有少倾的沉默,而后欢呼声,庆贺声四起,如潮水般向着他涌去。
青娘面无人色,只轻轻闭了闭眼睛,她最后看了丈夫一眼,见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应当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她转过身,扶着桅杆站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地回到了后营。
“夫人?”
“夫人?您怎么了?”
见青娘回来,亲兵见她脸色如雪,一连唤了两声青娘才听见。
“我没什么,”青娘从他怀中接过孩子,与他轻声道了谢。
“要不要属下给您请个大夫?”亲兵开口。
“多谢你,不用了。”青娘抱着孩子进了帐子,虎哥儿玩了半天已是困倦了起来,刚到了母亲怀里就是打起了瞌睡。
青娘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望着怀中憨态可掬,沉入了梦乡的孩子,主帐前的那一幕又是闯进了脑海,丈夫喝下的是梁人的血,他杀死的也都是与她流着同样血脉的梁人,可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爱人,是她孩子的父亲,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她,她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
“青娘,怎么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娘的耳旁有温润的男声响起。
她心里一颤,抬起头向着他看去,这才发觉外面的天色都已是暗了,裴显峰……不,应当是完颜显峰,完颜显峰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