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收拾好了?”
裴显峰走了过来,见青娘将一家三口的衣物已是打包收拾好了。
“嗯,全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走了。”青娘声音柔和,与丈夫温声道。
“对不住,让你跟着我奔波。”裴显峰看着眼前的妻子,念起她刚生完孩子不久,就因为自己受了种种磋磨,还要跟着他远走高飞,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哪儿有,”青娘看出了丈夫的歉疚,上前抱住了他的腰,一双清亮温柔的眼睛凝视着他,“你让我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不管跟着你去哪,我都是甘愿的。”
裴显峰心下一阵疼惜,只搂住了她的腰,两人依偎了片刻,裴显峰将包袱打包背在了身上,腾出手来去抱起了孩子。
青娘心疼他,与他说了句,“相公,我来抱虎哥儿吧。”
裴显峰笑了,“你跟上我就行。”
青娘心里一软,跟着他一步步离开了木屋,离去前青娘有些不舍的回眸看了一眼,这间木屋虽然简陋,却在他们一家人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他们温暖,又住了这么些日子,这么离开了青娘还真有些舍不得。
两人走到了山顶,青娘虽然是空着手,又挽着丈夫的手臂,但仍是累得气喘吁吁,反观裴显峰却仍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稳稳当当的抱着孩子,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揽过青娘的腰,将她带上了山顶。
“从这里下山,再往前走上两个时辰,就可以上官道了。”裴显峰温声宽慰着妻子,见她累了,遂是言道,“咱们在这里歇会。”
青娘点点头,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她向着山脚下看去,此时正值做饭的时辰,村子里炊烟袅袅,青娘忍不住向着自家的方向看去,她发了一会儿呆,目光又是越过自家的房顶,看向了娘家。
爹,娘,大姐,大哥,二姐,还有冬生和慧娘,两个小侄女儿……
自此一别,也许以后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虽然父母对她算不得多疼爱,可到底抚养她长大,虽然妹妹记恨她,和嫂子又多有矛盾,但一想着要离开自己的故乡,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青娘心里还是难受极了,她慢慢地跪了下去,向着娘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而后她站了起来,与裴显峰一道离开,这一次,青娘再没有回头。
李家的院子里,虽然已是到了饭点,但灶房里还是凉锅冷灶的,压根没有要做饭的迹象。
李老爹蹲坐在堂屋门口,在那里抽着手里的旱烟,听见郎中的脚步声,李老爹站了起来,就见张氏陪着郎中从里屋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李老爹向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问。
那郎中摇了摇头,“您家还是另请高明吧,这失心疯我治不了。”
看着那郎中离开,屋子里又传来了田玉荣刺耳的笑声,听着这动静,李老爹与张氏对视了一眼,张氏忍不住叹道,“这可怎么办?她现在成这副样子,家里哪有银子给她看病?”
原来自那一晚田玉荣在裴家险些丧命后,心神便是失常了,每日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是关死所有的门窗,生怕裴显峰会来杀她,糊涂的时候便一声声地嚷着说自己没偷虎哥儿,李绍康看不下去,从邻村的大仙那里请了符水给她喝了,效果却不见好,甚至越来越糟糕。
就在昨日,田玉荣居然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只让村人笑掉大牙,也让李家所有的人丢尽了脸面,李绍康无法,这才去镇子上给田玉荣请了个郎中回来,没成想郎中看后连药方也不曾开,直接说治不了。
未几,李绍康也是冷着一张脸从里屋走了出来,张氏见到儿子,遂是问道,“你咋出来了?”
“我把她捆了起来,她出不来,伤不了人。”李绍康皱着眉,听着屋子里的哭嚎声,与父母商议道,“要我说,她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咱们干脆直接把她送回田家。”
张氏心里一惊,“是要休了她?”
“这种婆娘咋还和她过日子?别说她现在疯了,就是之前我也忍不了了!”李绍康气闷道。
“不成,”一向不大爱说话的李老爹摇了摇头,“她好歹给你生了两个娃娃,她要是好端端的,休了也就休了,可现在……你休不得。”
“爹?”李绍康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吱呀”一声响,有人推开了自家的院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慧娘。
见妹妹手里拎着个包袱,李绍康脸色微变,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事儿,只上前与慧娘问道,“你咋回来了?拎着个包袱做啥?”
“慧娘,你是不是和冠秋又吵嘴了?”张氏也是迎了过来。
慧娘摇了摇头,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却仿佛老了好几岁似的,她的目光无神,向着母亲与哥哥看去,哑着声音说了句,“我跟沈冠秋和离了,他回了北境,沈家的人把我撵回来了。”
慧娘的话音刚落,整个李家人都是变了脸色,张氏更是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在了地上,干嚎了起来,“天老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们这一个个的还让不让我活了哇?”
是夜。
裴显峰与青娘在一家客栈中留宿,要了一间小房间。
裴显峰仍是粘着一副大胡子,头上戴着斗笠,将眉眼都是遮去了,直到进了房间,裴显峰才将斗笠取下。
虎哥儿偎在青娘怀里,瞧见眼前的父亲却也不陌生,只挥舞着小胳膊要父亲抱,裴显峰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虎哥儿兴奋不已,一双小手抓来抓去的,很快就将裴显峰那副大胡子给抓了下来。
“嘶……”裴显峰笑着吸了口气,粘贴胡子的地方果然被孩子用力撕扯出一片红色。
“这小子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裴显峰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亲,一旁的青娘收拾着一家三口的衣物,听见丈夫的话也是莞尔,要说起来这一路上孩子一直都是裴显峰在照顾的,除了给孩子哺乳外,几乎无需让青娘费神。
将床铺好,青娘刚要从丈夫怀里接过孩子,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声响,裴显峰将孩子交给妻子,自己则是将胡子重新粘上,将门打开后就见伙计端着两碗面站在门口,笑眯眯的说道,“客官,这是您二位要的面。”
“请进吧。”裴显峰将那伙计让进了屋,待伙计放下托盘,裴显峰从怀中取出铜板,问了句,“多少钱?”
“客官快将钱收起来,这两碗面不要钱。”
听着这话裴显峰和青娘都有些奇怪,青娘出声问了句,“小哥,为何不要钱?是三餐包在房费里了吗?”
伙计摆了摆手,仍是笑道,“房费和餐费都是另算的,但掌柜的说了,这一个月内的凡是来住店的客官都不要饭钱,咱们店家请。”
“你们店家好大方呀,”青娘也是笑了,向着裴显峰看去,“相公,咱们倒是巧了呢。”
不等裴显峰出声,那伙计又是开了口,“娘子怕是不晓得吧,咱们店家这样做,是因为近日的喜事啊!”
“什么喜事?”青娘的确不晓得,这些日子她与裴显峰忙着赶路,但凡是繁华一些的城镇几乎都是避开了,当真是苦不堪言,倒也曾瞧见衙役张贴过文书,但每一次贴文书的地方都是人头攒动,他们并没有上前。
伙计一拍大腿,喜道,“周大将军带兵驰援北境,与三皇子一道联手杀了完颜震庭!将大燕人逼退了三百里,捷报都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听着伙计的话,裴显峰与青娘都是一惊,裴显峰的眼底更是透出了一抹血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伙计。
“我们这里偏僻,昨儿刚收到的消息,掌柜的大手一挥,当即就定了下来,说客官们吃饭都不要钱了!”伙计憨厚的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裴显峰骇人的目光。
“你说他们杀了完颜震庭?”裴显峰的声音低哑而艰涩,向着那伙计逼近,瞧着他的样子,青娘的心怦怦跳着,她将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则是匆匆上前拦住了丈夫,生怕他会失态。
“可不是,据说那老家伙也有六十多了哩,就这么杀了他倒真是便宜了他!”伙计说完听着楼下有人唤自己,当下就是应承了一声,而后与裴显峰夫妇道,“两位快趁热吃,吃完碗筷放在门口就成,有人来收。”
“多谢小哥了。”青娘稳住心神,快步将那伙计送了出去。
“相公?”关好门,青娘转过身向着裴显峰看去,果不其然,裴显峰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与他成亲这样久,青娘从不曾在他脸上看过如此的神色。
“青娘,你让开。”裴显峰的声音听起来仍是冷静的,就那样和她说了句,“你带着虎哥儿留在房间里,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青娘晓得他是要去打探消息的,她扯住了他的袖子,有些轻颤着说了句,“相公,你早些回来。”
“好。”裴显峰只说了一个字,他挣开了她的手,眼神暗沉的吓人,就那样大步冲出了屋子。
待他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虎哥儿两人,青娘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孩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