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点了点头,只按着方大娘的吩咐开始用力,待腹中的疼痛紧密了起来,青娘咬紧了备下的布条,额上已是汗珠点点。
那方大娘瞧着青娘惨白的脸色,一颗心也是提了起来。
虽说她也记不清自己给多少妇人接过生了,但青娘病了这些年她是知道的,并且从青娘肚子的形状可以判断出青娘腹中的孩子也不小,寻常妇人生起来怕是都十分困难,更遑论是久病的青娘。
“青娘,再使把劲儿,你男人就在外面,他刚才和我说,若是你遇见了凶险,让我一定要保住你的命,”方大娘一面为青娘接生,一面为青娘打着气,“我接生了这么多年,像你男人这样肯把媳妇的命放在第一位的可不多见呐,所以哪怕是为了他,你也要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母子俩都好端端的,听没听见?”
青娘虚弱地点了点头,她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腹中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向着她袭来,折磨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裴显峰,想起了自己刚嫁给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心里对他还是很害怕的,担心裴显峰会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甚至是爱打媳妇的人,她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这样好。
而产婆又告诉自己,他以自己为先,为重,青娘的眼睛有些温热,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娩下腹中的胎儿。
“青娘,你还好吗?青娘?”裴显峰守在门外,有好一会儿功夫都不曾听见青娘的声音,只有方大娘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裴显峰放心不下,忍不住对着里面唤了一声。
青娘动了动唇,却是压根没法子回答,还是方大娘对着屋外喊了声,“你媳妇儿没事,别在外面咋咋呼呼的,老实给我等着!”
得了产婆的呵斥,裴显峰不敢再出声,只怕自己会耽误了产婆的接生,他心急如焚,只能在院子里一面迈着步子,一面留神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快了,青娘,再使把劲儿,孩子已经快出来了,”方大娘大声嚷嚷着,催促着,眼见着青娘已近乎脱力,眼睛也是微微闭上了,方大娘心里一紧,当下想也未想就是用力拍了拍青娘的面颊,对着青娘呵斥道,“不许睡,你已经快当娘了,晓得不?快,再使把力气!”
“大娘……”青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来,“我没力气了……”
“没力气也不成,不是大娘吓唬你,拖的时辰越长,孩子越多一分凶险,你不用力把他生下来,他在你肚子里就闷坏了,晓得不?”方大娘一面说,一面又是拍了青娘两下,让她赶紧儿清醒。
听着方大娘的话,青娘眼中有一丝惊慌闪过,她向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了一眼,想起孩子,她不知是从哪涌来的一股力气,她又一次攥紧了身下的床褥,微弱着声音开口,“是,我不能睡,我要当娘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我不能……不能这样不争气……”
青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方大娘的催促下,又一次拼尽了全力。
“对,就是这样,”方大娘的眼瞳中有喜色闪过,一声声地喊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用力,好,我看见孩子的头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哎哟,出来了,出来了!”
方大娘一脑门子的汗,手里捧出了一个婴儿。
“是儿子,青娘,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哩!”方大娘笑眯眯的,十分麻利地将孩子收拾好,剪了脐带,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污,用襁褓包了起来。
青娘已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蜷一蜷手指都没法子做到,她躺在那吃力地想要将孩子看仔细些,可除了一些朦胧的影子外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就那样晕了过去。
待青娘醒来时,屋外阳光正好,天色已是大亮。
“青娘,你醒了?”裴显峰守在床前,待看见青娘睁开眼睛,裴显峰登时迎了过来,与她哑声问道。
“相公,”瞧见他,青娘微微地笑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头晕,身上也还是没什么力气,可脑子里却是清楚的,她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只轻轻地问了句,“孩子呢?”
“让杏儿抱到旁边屋子了,怕孩子哭了会吵醒你。”裴显峰低声道。
“杏儿也来了吗?”青娘有些惊讶,她只以为自己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并不晓得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了。
“嗯。”裴显峰极低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他微微俯下身子握住了青娘的手,两人靠得很近,青娘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水光,她有些惊讶,就见裴显峰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与自己道了句,“谢谢你,谢谢你能醒来。”
“青娘,你是不晓得,你昏睡的那两天裴大哥一直守在你身边,连孩子都没瞧过。”
青娘的额头上扎着布条,她半躺在床上,身边还有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青娘伸出手,轻轻地在孩子的脸颊上戳了戳,孩子仍是香香甜甜地睡着,青娘瞧着就是笑了。
听着杏儿的话,青娘唇角的笑意隐去了,小声问了句,“真的吗?”
“可不是,”杏儿也是笑了,“我和方大娘都说,在裴大哥心里你才是第一位的,比这个小娃娃还重要呢。”
杏儿说完又去瞧了瞧孩子,与青娘感叹道,“你这次也受苦了,孩子八斤重呢,我家妞儿生下来还不到六斤,瞧你这身子柔柔弱弱的,居然这么能干。”
对于自己居然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的事儿,青娘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的眼眸蕴着浓浓的爱怜,复又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孩子刚落地不久,小脸皱巴巴的,还看不出像谁,但青娘只觉得爱极了他,若不是身子还未恢复,抱不动他,倒真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上几口。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杏儿与青娘都是抬眸看去,就见是裴显峰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杏儿见状赶忙让开了身子。
裴显峰将鸡汤送在了青娘面前,看着青娘因生产而失去血色的脸,他心下满是怜惜,只舀起一勺汤送在了青娘唇边,与她温声说了句,“刚炖好的,快喝一点。”
青娘眸心晶莹,张开小口将那一勺鸡汤喝了下去,杏儿站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好生羡慕。
沈家。
听见敲门声,慧娘上前将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瞧着面生,显然不是本村人。
“敢问这可是沈冠秋的家?”当先一个汉子开口问道。
“是,我是他的娘子,你们是谁?”慧娘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人,出声问道。
听了慧娘的话,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其中一人笑道,“那你一定是青娘了?我们在北境的时候,时常听冠秋提起你!”
闻言,慧娘有些茫然不解,她刚要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是青娘,但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只觉得手脚发麻,但还是挤出了几丝笑意,与那两个汉子说道,“你们是冠秋在北境的同袍?”
“可不是,都是一个战壕里躺过的,都是过命的交情哩!”另一个汉子拍了拍胸脯。
“那快请进吧,他去村头挑水了,应该过不久就要回来了。”慧娘将两人让进了屋子。
她心里有了计较,在为两人倒茶的时候,慧娘唇角含笑,与那两人问了句,“冠秋提起我的时候都说我什么了?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呀?”
“没有没有,他说你们青梅竹马,你掉进河里是他救了你,要不是他被征了兵,当时就要和你提亲了。”其中一个汉子喝了一口水,笑呵呵地与慧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