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通传一声,沐七火急火燎地闯入清凉阁。
皇上将书卷安放后,抬眸瞧一眼沐七。但见那可人儿红扑扑的一张脸,甚是好看,如今看她比较顺眼,只道是瘦子也能有春天。
踏入清凉阁,因为没见到百里荣,心急如焚的沐七根本就忘了请安。忧虑之色一目了然,望一眼高座之上的皇上,面色轻松,不以为然。
“荣公公呢?”皇上的无所谓态度刺激了沐七的无名火。
耸了耸肩的甯皇,邪魅一笑,“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听皇上这么一说,沐七不分青红皂白,愤愤地质问:“敢问皇上,是不是忠心也是罪?”
“此话怎讲?”
“怎讲?我就讲讲你这个暴脾气好了,对,你是皇上,你是天子,是老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人家一老人,伺候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者,培养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才多不容易?关键他还特别关心你,事事为你着想,处处替你分担解忧,你……”
说得太激动了,沐七轻咳两声缓了缓,皇上虽然有点不悦她的冒失但继续忍着,并且还特意问她需不需要添茶。
“荣公公到底犯了什么事,至于让你一大清早的下旨砍脑袋?”沐七咬着唇,目露凶光,这是皇上从未见过的沐七,看来这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的,俨然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砍脑袋的确是甯皇的爱好,并且他有资格拥有这一爱好。
“朕也很想知道,你和百里荣什么关系,至于让你一大清早的撒泼?”皇上也不甘示弱。
“我……”沐七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泄气的那种。
皇上见机扭转形势。气焰一泻千里的沐七忽然就心虚了,她被皇上问得哑口无言,因为她不好意思承认沐家贿赂百里荣的事。
趋近沐七的皇上,气势凌人,对方才是真正的主儿,目光锐利,如箭穿心。
“在无极宫大呼小叫,这是第一罪。”皇上可不想放过她,板着脸教训,“闯入清凉阁不知请安,这是第二罪。没有尊卑之分,颠倒是非,胆敢质疑朕,这是第三罪。”
沐七低头红着脸,两只手紧紧攥着丝绢。皇上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一旦紧张不安,她就喜欢拿丝绢出气,可怜了丝绢被她蹂lin不成型。
皇上冷不丁抽掉了丝绢,俊眉一蹙,反问她,“你有没有听见朕说什么?”
沐七被突如其来的qin犯吓得怔楞,仰头又接住了皇上的一双明眸,她在他眼里犹似一头找不着北的小鹿,一头撞上,再无翻身之日。
“妾身给皇上请安。”干脆破罐子破摔,想到什么就弥补什么。
见沐七自乱阵脚,皇上抿嘴隐忍笑意,“现在请安是不是晚了点儿?哼,果然物以类聚,朕以为你和百里荣一样,没规没矩。”
“所以你就随便砍人家脑袋。”从一开始的大声质问,到现在小声嘀咕,不过转瞬之间。
“以朕之见,就应该罚你和百里荣一样……”
“砍我的脑袋?”沐七还不等皇上说完,猛地睁大眼,惊呼一问。
皇上挑眉,故意顺着她的话说,“你很怕砍脑袋?”
沐七横眉拧紧,下嘴唇被咬得变了形。她是怕死的,大概人都怕死,只有像百里荣这样的奴才才会嫌命长。
皇上也觉得,这样一张越看越欢喜的脸,倘若没了,或者血肉模糊……
她死了,抑或是消失了。思及此,心会莫名地抽搐,揪心地疼。
“朕不会砍你的脑袋,这样的脑袋就应该好好地长在脖子上。”皇上软下来,严肃地说着蹩脚的情话。
他会记得沐七一个又一个的习惯性动作,并且他想打搅她,刚才纠缠了丝绢,此刻又伸手轻抚对方的下嘴唇,齿印在他手指中绽放,他想,她太紧张了,就不能好好地待在他身旁。
沐七懵懵懂懂的,小心翼翼感受皇上的爱抚。
“谢皇上不砍之恩。”她觉得怪怪的,却又不能不这么说。
皇上不想吓唬她,“朕罚了百里荣,他确实犯了错,不罚不行。”
“他犯了什么错?”
皇上不想提昨晚之事,这是他心里的刺,一碰就疼。
“总之,你的脑袋,除了朕,没人敢让它们分家,你就安安心心地长着,奉旨长着。”皇上旋身,避开他不喜欢的话题。
沐七上前几步,追着说:“皇上,妾身想看看荣公公。”
她不信他。回首凝望,他从她眼里,看到了这一事实。他们之间的沟壑还没有架起桥梁,还没有通往彼此内心的那条路,虽然皇上打开了门,然而沐七拒之门外,不打算“节外生枝”。
陌生感令皇上有些挫败。他隐逸仅有的柔情,顿时,转变了眼色,冷寂地看着沐七,“朕答应世子,把你借给他,你准备一下,即可去往行宫。”
“荣公公的事……”
“你去了自然会见到。”皇上不愿再多说,她的心里没有他,甚至不如一个令她心心念念的老奴才。
沐七确实没有太在意皇上的情感变化,她对皇上的认知还是以从“别人”口中获得的信息为准。她继续她的不靠近政策,一来是害怕伴君如伴虎,二来是避免自己没有原则地“脚踏两只船”。
听到皇上已经答应了外借一事,沐七觉得自己总算熬出头。这皇宫里的事,她更不想掺和了,分分钟掉脑袋,谁还敢留下。至于以前舍不得的荣华富贵,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去一趟无极宫还有意外收获,沐七是满心欢喜,却给皇上添了堵,关键是肇事者蒙昧不知。
夏月也是懵逼状态,自打七美人从无极宫回来,她的小主就着手整理行囊。
“七美人,奴婢听说,您只是出宫帮个忙,怎就打包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搬出宫去。”夏月的话,点醒了沐七。
沐七贪吃贪财,无可厚非,可是想要将椒兰殿的珍宝一并带走,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再说了,这一下子大包小包,搬出宫铁定惹人怀疑,说不定才到宫门口就会被皇上截胡。
“这只翡翠锦鲤,我真的特别喜欢。”沐七将行囊里面的物品,一个个地放回原来地方,一边还摇头叹息,甚是可惜,“还有这个九环杯,是惠贵人给我的,她知道我喜欢喝酒,说这杯子是冷暖玉石,倒进去的酒一会儿凉凉的,过后还能暖暖的,我喝过,酒是真好喝,杯子也是极好。”
夏月不明所以,只道是取笑她,“七美人放心,椒兰殿没有小偷。”
“这我知道,椒兰殿没有小偷。”可不是,最大的小偷正是椒兰殿的正主。
来时,沐七孑然一身,离时,沐七虽然顺不走皇宫里的宝贝,却带走了三爷的心血。
“三爷。”沐七将食谱拥在怀中,她想他想得紧,最近不曾见面,又总是在皇上跟前晃悠,搞得她傻傻分不清楚。她恼怒自己的不坚定,不专情,她心里的三爷,绝不能被其他人取代。
午后又赖在华延宫了,趁长公主午休的当儿,沐七依旧在阁楼等着,祁瑞说,三爷几天没来,她这样等,不会有结果。
沐七不想寻得一个结果。她早已明白,她和三爷不会有结果。虽说如此,沐七还是想,离开之前道声别,是朋友也好,道个别是必要的礼节。
说白了私心就是想他了,想见他。
“丁进。”沐七如厕返回阁楼时,撞见慌慌张张的小太监,他是三爷的徒弟,是华延宫小厨房里的太监。
“七美人。”见小太监一脸紧张不自然,沐七疑虑地询问他情况,还以为是三爷有话交代,可是丁进一直退缩,不像是有话要说给七美人。
问不出个所以然,七美人扫兴地离开。丁进谨慎地察看四周,确定七美人走远,他这时,忙不迭地关上厨房门,再绕到后院的仓库房,而仓库房里有玄机。
玄机就是三爷早前准备的暗房,至于有什么用处,丁进不敢多问,只是现今阶段,有个宫女被三爷关在此处。
丁进转动仓库房的酒罐子,暗房的门横向移动打开,他拿着装水的瓶子走了进去。是三爷交代下来,这宫女可不能死在华延宫,过了这月十五,三爷还得想办法把她送出宫。
丁进肯定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又不敢问,只好每天安安分分地,勤勤恳恳地来送水送粮食。
挣扎几天耗尽体力的宫女,再次见到畏畏缩缩的丁进,这回她也学乖了,非凡不挣扎,还仰着笑脸相迎。
两人眉眼一来二去,丁进对宫女的戒心是一天不如一天严厉。
“外面怎么了?”丁进拿掉宫女嘴里的丝绢,方便喂食。
“什么怎么了?”
“三爷和七美人。”
“七美人走了。”
宫女灵机一动,故意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吗?”
丁进老老实实地摇头,宫女继续引导,“我知道他们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丁进点了点头,而后又赶紧摇头。好奇是本能,可是宫里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多了,小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