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钟璀璨仍然抱着被徜徉在无忧无虑的梦乡,爱猫“虎克”蜷缩在她胸口睡得和主人一样沉;下一秒钟她的耳边响起母亲惊惶的尖叫,一人一猫倏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瞌睡虫被吓跑了一半。
“我的稿子!”钟映珍气急败坏地冲进女儿房里。“我的稿子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稿子?惨了惨了,今天再不交稿,肯定被老编骂死了。稿子到底在哪里?”无头苍蝇似的在璀璨房里翻箱倒柜。
又来了!她呻吟一声,往后一躺,再度抓起棉被蒙向脸。
“妈,你的稿子怎么可能跑到我房里来?有没有搞错?”闷闷的声音隔着被窝抱怨。“你把它存在电脑时,不是吗?”
“我今天早上印出来一份。”钟映珍一把掀开棉被,冲着女儿大喊:“怎么才一转眼就不见了?”
“讨厌!”她把棉被抢回来,翻个身继续睡觉。“不见就不见嘛!再印一份不就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此言非虚!钟映珍的手稿向来会变魔术,常常会莫名其妙失踪,日后又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找出来。连璀璨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自忖都达不到母亲忘性大于记性三倍的功力。
“不孝女!”钟映珍眼见从女儿那里得不到任何同情和帮助,轻啐一声离开她的房间自己想办法去了。
“虎克”察觉暴风雨已经过境,从角落走出来喵呜喵咆地讨东西吃,璀璨用力掩住耳朵,依然挡不住它饥饿的呐喊。可怜一个大好的星期天早晨,就这样被白白破坏掉。
咕哝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梳洗。“虎克”坐在主人肩膀的老位子一起走进厨房。
“早!”她搔搔头发,坐下来享用母亲难得亲自下厨做的早点。“好久不见了,妈。”
真的好久不见了!她老妈一旦赶起稿子来昏天暗地的,大半个月不会迈出阁楼一走。由于阁楼的出入口楼梯设置在屋外,所以母女俩实际不过着类似邻居的生活,各有各的活动空间。
“不写了!”钟映珍大声宣布,端起碗喝一口稀饭。“等今天到出版社脱了稿,好歹也要休息上两、三个月再进行下一本。”
璀璨平均每个月就会听见一次类似的罢工宣言,也不把它放在心上。当初母亲走上文艺小说创作的路,除了赚取生计的缘故,也为了它不用上班的弹性时间,可以同时照顾稚龄的女儿。现在女儿已二十四岁了,写作俨然成为她排遣时间的方式,真要放下来不写是不可能的。
“赶快吃,待会儿我顺道开车送你上班。”钟映珍敦促道。
“妈,今天是星期天。”她明白母亲早就失去正常的时间观念。“而且我出版社的工作已经辞掉了。”
“为什么?”仲映珍险些呛到。“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工作环境吗?待遇也不差呀!”
“上个月紫萤找我,叫我到贺家‘飞鸿医院’去编院刊,我答应了,明天正式上班。”她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钟映珍若有所思。
“紫萤?就是贺鸿宇的老婆嘛!”她的脸颊突然亮了起来。“太好了,女儿,你没事多和他们接触,再把贺家人的生活点滴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到时候说不一可以完成一本巨著,书名就叫:贺氏家族传奇史——剖析豪门婚姻内幕,如何?”一脸祈求赞赏的表情凝视女儿。
“无聊!”璀璨泼她一盆冷水,回头继续吃早点,话都懒得我多说。
钟映珍立刻像张被戳破牛皮软软趴在餐桌上。
真是可悲哪!为何自己满腔热血热心的脾气丝毫没有遗传到女儿身上呢?璀璨自小就是这副德性,不愠不火,做任何事都是马虎随便,过得去就行了。相貌已经如此平凡,再配上平静无波的性格——连她这个做妈妈的都不得不承认,女儿实在比一杯白开水更没味道。再这样下去,怎么嫁得出去?
“对了。”她精神一振。“璀璨医院里应该有很多男医师吧?”
“大概吧!”谁管他医师是男是女!
这样就有希望了。钟映珍稍微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获得这种机会,无论如何也要逼女儿交个男朋友带回来。璀璨已经有点“色衰”了,可千万不能再蹉跎到“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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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综合医院”位于市区近郊,同时离有效能便捷和避开市中心尘嚣的双重优点。
璀璨下了公车,直接走向医院外侧独立的淡黄色建筑,据说医院的行政部门全部集中在这栋七层楼的建筑物里面。内部制式的装璜不消提了,反正是医院嘛!总不能布置得太花俏。她没费神打量自己的工作环境,进了电梯直接上五楼。
“你迟到了。”
前脚才刚踏入宽敞的编辑室,贺怀宇就劈头扔给她一句冷冷的控拆。编辑室约有三十坪左右,空间隔成两部分——撰稿区和编辑区。此刻其他四外编采人员正襟危坐在长长的编辑台旁,桌首的贺怀宇以一副睥睨的眼神打量她。
“塞车。”她喃喃回答,做出她的招牌动作:耸肩。
才三分钟而已,没啥好计较的。
正要找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来,突然注意到,坐在怀宇左右两侧的人全是男性。
尽量减少他和同性近距离相处的机会,紫萤在她脑中叮嘱。唉,好烦哦!她厚着脸皮走到前面,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将左边的男同事副到第二顺位。
“不好意思。”她喃喃道歉,猛地抬头迎上怀宇莫测高深的眼神。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怀宇的眼光移向他人。“我是贺怀宇,专门负责院内的人事组织和调度,以及院刊发行的大小事宜。”
其他人依序说出自己的名号,轮到璀璨时,唯一的女同事冷恺梅听见她的名字,冷漠的娇颜露出一丝微笑,整个人立刻顺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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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编前会议”足足开了两个半钟头。结束时,璀璨已经饿得瘫平在桌子上,前胸贴后背。
“方璀璨,请你出来一下。”怀宇收拾好文件,挟在腑下率先走出编辑室,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真搞不懂自己这么多事干嘛?怀宇怎么想怎么不平衡。方璀璨讨不讨厌异性干他哪门子事?偏偏他的小大嫂打定主意拖他下水。
“璀璨是我的好友之一。”前几天紫萤甜甜地告诉他,而后约略介绍方大小姐的生活背景,结论是:“只要你有办法消除她的男性厌恶症,我们的旧账一笔勾销。”
拜托!他们的旧账早在八百年前已经抵销了。可是这位得寸进尺的小妖女发动他大哥鸿宇弟弟寰宇、弟妹谙霓联合起来炮轰他,连他远在墨尔本的父母也加入战局,轰到最后他不得不弃甲投降。最后聊以安慰自己,所幸这回他只是“陪客”紫萤的真正目标是方璀璨,他只要在挤得满满的行事历中,抽出些许时间当她的保姆就行了。
“贺先生找我有事?”璀璨有气没力地跟到走廊上。
“‘贺先生’。”怀宇盯着她的衣领,一边折在衬衫里面一边露出来,看得他好刺眼。
“什么?”她当然知道他是医师,他没必要那么爱现吧!
“‘贺先生’是我父亲或大哥,叫我‘贺医师’!”管她的!她喜欢穿得邋里邋塌是她家的事。
“噢,贺医师找我有事?”她耸耸肩改口。
不行,他真的看不下去。
“把你的领子翻好。”怀宇指指她的肩头。满脸都晃敢苟同的神采。
真无聊,特地把她叫出来就为了翻衣领。璀璨嘴唇撇了一撇,随手把领子翻出来。“可以了吧?”
“既然要翻,为什么不翻好呢?”怀宇不耐烦地看着她左半边衣领绉成一小团小球,停在她的肩膀上。
“随便啦!”衣服穿在她身上,她都不在乎了,他还喳呼个什么劲?活像个老妈子。看来紫萤说得不错,这么难缠的人肯定是个“女人”。
“随便?”他直接吼到她脸上。“我最讨厌‘随便’的人,得过且过,生活品质如何能提高呢?”亲手动手替她把衣领拉平,而且粗鲁得很。
“这样你满意了吧?”她懒洋洋地问他,掉头就想走回编辑室。
“等一下!”他的铁掌箍住她的手臂,害她差点收势不及跌倒。“站没站相!今天中午我来接你午饭,十二点整留在编辑室等我。”说完,放开她转身就走。
“喂——”她张口结舌,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居然有这么霸道的人,自己说了就算数,连她的意见也不问一声。今天还真叫她开了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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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蛋炒饭。”怀宇合上菜单,随手交给必恭必敬等在旁边的服务生。“你吃什么?”
“随……”他剑眉一挑,锐利的眼神堵住她的下一个字。“呃,和你一样。”挑战恶势力是傻瓜才做的事!
“如梦令”是间雅致的小餐厅,位于医院对面,主要客户理所当然以院里的医生、护士为主。其实院方提供的餐点相当精致,不过,可能是心理作用吧!院里的伙食无论多少好吃,感觉起来总像学校里的自助餐,令人兴致缺缺。
“我希望你的迟到不会演变成固定的习惯。”怀宇隔着桌子斜眼打量她。
“三分钟而已,才三分钟。”这个跋扈的男人打算因为她迟到三分钟,抵制她一辈子吗?
“三分钟?”他从嘴角冷冷吐出这三个字。“我们五人各等了你三分钟,合起来就是十五分钟,你知道十五分钟可做多少事吗?原子弹投下广岛,让它灰飞烟灭也花不到十五分钟。还有,我诊断一个病人最久也不超过……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他唠叨到一半,才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居然在摺纸鹤!当他正经八百训诫她守时的必要性时,她居然拿起餐巾纸开始摺纸鹤。
“有啦!”她抛开摺到一半的纸巾,无所谓地看着他。“谈点别的好不好?你存心让我食不下咽吗?”
怀宇气眯了眼睛。他讨厌她!讨厌定了!在自己十岁那年,怀宇记得他曾经问一个老喜欢拧他耳朵的小女生讲过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讨厌”两字形容他的朋友或敌人。而今,久违了二十五年的字眼居然再度出现了。
“好。”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要心平气和。“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说吧!你理想中的男朋友究竟要具备哪些条件,我帮你留心看看。”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他粗鲁地摊开餐巾,等待正朝他们走来的侍者放下两盘香喷喷的炒饭。“我答应小大嫂替你介绍男朋友。”
原来如此,她有点明白紫萤的策略了,果然高竿!在紫萤的剧本里一定安排她自愿“以身相许”,杜绝他身旁其他“不肖份子”的企图。问题是,倘若她配合下去,日子难过的人可是她呢!
“说话啊!”怀宇催促她,一面大口大口地吃着炒饭。
就在她依然打不定主意真的要牺牲到底时,两人的小世界突然插进来一个第三者。
“贺小姐!”一只大大的手掌啪一声狠狠打在怀宇背上,害他险些被炒饭呛住。“好久不见了,你最近一切安好吧?我找你得紧呢!”
怀宇闭上眼睛,左手揉着额角。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常做这个动作!
好吧!大家一起来搅和!
“郑公子,阁下没事跑来‘飞鸿’附近做什么?该不会想跳槽吧?”他拿起餐巾擦擦嘴。
“贺小姐菲出此言,‘飞鸿’有你坐阵,只差没挂个‘院长’的名牌在身上,我怎好和你抢生意呢?”
璀璨愣愣望向主动拉张椅子加入他们的不速之客。同样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体格没怀宇好,只能算中等身材。然而他刚才称呼怀宇——“小姐”?天哪!难道贺怀宇特殊的“癖好”已经天下皆知?忙不迭朝他的方向望过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或当真如此,总觉得他拿纸巾的方式好……好“莲花指”。
他们应该是在开玩笑,她警告自己不要大惊小怪。
“我是说真的郑启瑞,考不考虑到‘飞鸿’来?”
严格说来,怀宇并不是特别欣赏郑启瑞,然而他绝佳的“开心”技术却在台湾医学界赫赫有名。三年前“飞鸿医院”初成立,贺鸿宇特地召怀宇回来院里掌管人事事宜。凭着怀宇在医学界的人脉,果然将不少知名的各科医师高薪挖角到“飞鸿”来,只除了从前的同事郑启瑞一直风吹不动。
另外有个小插曲是,在他离开任职的医院前,院内同事坚持为他举行欢送会,当天硬是陷害他反串女生,和眼前的郑启瑞合演了一出“真凤虚凰”,害他隔天酒醒后哭笑不得。以后每回见郑启瑞,他总不忘残忍无情地取笑怀宇一番,让他气得牙痒痒。
“我在‘新生’待得好好,暂没有离开的打算。”郑启瑞自动端起水杯喝一口。“对了介绍一下吧,这位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怀宇和璀璨异口同声否认,再同时瞪向对方,相同的警戒神色尽数落入彼此眼底。
“呃,她叫方璀璨,是我嫂嫂的朋友,最近刚加入本院的院刊编辑组。”怀宇尽量和她划清界线。
“那就好。”郑启瑞装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凑近璀璨面前,用神秘兮兮的口吻问她:“方小姐,你以后不会抢走我的‘另一半’吧?”回头投给怀宇一个爱怜横溢的表情。
璀璨看呆了,努力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真的!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说着玩的。然而,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早先被紫萤栽下去的怀疑种子却不断地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棵雄伟的大树。
“我们本是一对神仙眷属,无奈受命运捉弄,不能相容于彼此的家庭。”郑启瑞哀凄地说。
她偏头细细观察怀宇的反应。身为专业的新闻从业人员,除非消息来源获得当事人的认同,否则不应该轻易采信。
怀宇在旁边冷言冷语地搭腔:“对啊!后来他受不了父母的胁迫,只好黯然和我分手,另外迎娶家人为他选定的新娘,从此留我一个人孤单寂寞,缅怀当年两情缱绻时美丽的回忆。”这是当年他们主演的话剧剧情。
被证实了!璀璨禁不住替他们感到悲哀,这种受到阻碍的禁忌恋情,注定要走上分手一途。然而,郑启瑞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怎可以这样一走了之?难怪怀宇现在要对他冷嘲热讽。
“好了,不打扰你们吃饭,我该走了。”郑启瑞向她伸出手,璀璨迟疑了一下,才和他交握。
怀宇目送着故事大王离开,摇头咕哝道:“还好我及时换工作,否则迟早会被他感染,越变越不正常。”低下头继续吃饭。
璀璨听见他的嘀咕,试探性地轻问:“那——你现在正常吗?”
他飞快抬头瞪她。
“当然正……”说到一半自己倒先迟疑了。正常?如果他很正常,就不会乖乖被小妖女秦紫萤陷害,坐在这里陪方璀璨吃饭;如果他很正常,当初就不应该替紫萤打两针葡萄糖——而是巴拉松。他大嫂的名字取得真好,分明就是“天龙八部”里狠心邪恶的小阿紫的化身。
“不,我不正常。”他叹口气承认。“不过我正在恢复当中。”
所以他还是有救的。璀璨颔首,对紫萤的忠诚和支持再度填满心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对未来的男朋友有什么要求?”怀宇重拾失落的话题。
情况非常明显,看来她非牺牲不可了。
“首先,他必须很高。”
“多高?”
“和你差不多高。”
“你交个这么高的男朋友做什么?”他上下打量她,虽然她的高度不算矮,可是两人身高差距起码有二十多公分,她喜欢仰着九十度角和别人交谈吗?可以想见她未来的男朋友和她接吻时,一定会相当辛苦。
“优生学嘛!”她振振有词。“以女孩子而言我的身高还算满高的,总不能让我的伴侣把五短因子遗传给后代,对不对?找个高佻的男朋友才相配嘛!”
有道理。“基于相同的优生学顾虑,你男朋友显然还必须相貌俊美,性格严谨自制,才能产生互补作用。”他小小讽刺她一下。
璀璨不以为意。“没错,就像你这样。当然他也必须有钱才行。”
“多有钱?”看不出来她倒是挺拜金的。
“和你差不多喽!”她耸耸肩。
“还有没有其他条件?”璀璨摇头啜口附送的红茶,怀宇开始在心中过滤适当的人选。早点找到替死鬼,才能早点卸下这个重责大任。“嗯,根据我思考的结果,医院里符合你要求的单身汉有好几个,其中最适当的人选是——”
“你!”璀璨替他回答。
什……什……什么?他目瞪口呆。不会的,上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不会让一个性格完全令他受不了的女人缠上他。
“呃……这个……我想……医院里有些大夫比我更优秀,条件比我更好,还有呃——”天,他多久不曾这样语无伦次了!
“那不是重点。”璀璨热切地倾身靠近他,没注意到衬衫前襟沾上番茄酱。“重点是,贺医师,你的条件很好,不但长得英俊,家境富裕,为人也是果断直决,虽然偶尔太跋扈了一些,嗓门又粗,做事又爱斤斤计较,连迟到三分钟也要记恨那么久,衣着穿得太僵硬,好像随时准备参加丧礼,还有……”说到最后俨然变成全在数落他的缺点,她赶紧下结论。“反正,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定有很多美女对你趋之若骛。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对自己要有信心,一定要!”她横过餐桌握住他的手,神色严肃地加强他对自己的心理建设。
她说出这堆废话做什么?怀宇愕然盯住自己被她握在小手中猛晃的右掌,视线再绕到她的脸上。他当然知道自己条件很好、很吸引人——尤其是女人。根本用不着她这个半调子来告诉他。
噢,头好痛!他抽回手再度揉着额角。
“算了算了,其他细节以后再说。”烦躁地挥挥手,眼睛一转,突然看见她的盘子里留了几颗牡蛎。“为什么不吃完?”
璀璨做了一个恶心巴啦的表情。“我不敢吃呵仔。”
“不敢吃干嘛点海鲜炒饭?”他又吼她。
“海鲜炒饭是你点的,我只不过照着点。”
这是什么逻辑?
“拿来我吃!”大手拿起叉子,刷刷几下把牡蛎全送进嘴里。“浪费!”
吃完,迳自拿起账单到柜台付账。璀璨连忙追在后头,弯弯曲曲绕过几张小圆桌,途中怀宇不断停下来和某人聊天、谈上几句,然后继续前进,她好不容易在收银机前拦下账单。
“等一下,我的那份我自己付。”
怀宇根本不理她,自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服务生,收回零钱和发票后又率先推店门。然后站着不动好像在等人。璀璨不好意思抛下他先走,只好陪他一起等。
两分钟后,怀宇沉不住气了。
“你停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出去?”他开始纳闷自己何时会被她彻底逼疯。
“我在等你啊!你又为何不走?”她的纳闷程度并不亚于他。
怀宇闭上眼睛,拼命阻止自己揉额角,默默数到十后才睁开眼。
“女士优先。”他咬紧牙关挤出四个字。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挺有礼貌的!这年头,记得替女孩子家开门的男士已经不多了。璀璨立刻对他另眼相看。
既然贺怀宇家教不错,想来还是肯讲道理的。走出店门后,她立刻回头继续刚才的“账务问题”。
“我的午饭钱……”
“少罗嗦!”一句话挡退她所有努力。怀宇大步超过她,头也不回地交代:“还不回去工作又想迟到偷懒?”然后自行穿过马路,一点也不体恤她在后头苦苦追赶了。
璀璨对他简直叹为观止。这家伙根本已经跋扈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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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编辑室时已经一点零八分。她的步伐依然慢吞吞的,整个好像脱力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冷恺悔悠哉游哉踱过来,在她桌子对面坐下。
“陪大龙头吃饭有什么感想?”
“历劫归来。”她连声带都是有气无力的。
“不会吧!”冷恺梅有些讶异。“听说贺家人的交际手腕高超,你应该不会有压迫感才对。”
“下次欢迎你跟在后面观摩学习。”她很“善良”地提议。
恺梅被她凄惨的表情逗笑了。
“少扯了。下礼拜的同学会你去不去?”
璀璨坐直身体考虑一下。“可能会去吧!你呢?”
恺梅不予置评,看样子是不会去了。
冷恺梅依然是那副脾气,冷冰冰的不太理人,印象中,她好像也一直和她保持距离,难怪对同学聚会不感兴趣。
仔细想想,璀璨总觉得自己和“飞鸿”还挺有缘的,认识贺家一门不说,居然又遇上国小同年级的老同学。幸好她的名字还算特殊,令人稍微有些印象,否则若非恺梅主动认她,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同事中还有一位老朋友。
说来编辑室里的其他三名男士实在可怜,即相处的女同事其貌不扬,稍具资色的那位却对他们不假辞色,看来只好往外头的白衣天使方面发展。
“开会了、开会了。”今早选出来的组长梁维钧敲敲编辑台桌面。
恺梅扶起虚软无力的璀璨,两人各自挑了长桌最尾端座位,面对面坐下。宝座还算有模有样。“早上贺医师已经和我们讨论过院刊的内容。创刊号的重头戏放在几篇重量级的人物专记上,院方的三大巨头——行政部门的院长、副院长及人事部门的贺怀宇。正副院长目前在日本参加国际医学会议,所以我们先做贺医师的部分。有没有人自愿去采访他?”
四道目光不约而同往璀璨的方向看过去。
她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连忙停下正在画加菲猫的动作。
“你们……看什么?”
梁维钧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方小姐,你和贺医师很熟吧?”
“没有啊!”她耸了耸肩否认。
“怎么可能?他中午还特地请你吃饭,却没有邀请我们一起去。”向来狗腿的罗焕朝显然很不是滋味。
真是小头锐面到极点,大男人家斤斤计较,如何能成大事。璀璨暗暗提醒自己日后避开这个小心眼的人。
“反正我和他不熟啦!而且采访也不是我的专长。我比较擅于版面编排和下标题。”她先老实地自暴其短。“如果你们愿意承担风险,就派我去好了!”
大皮球踢回去给梁维钧,他看看其他三个人,想听取一些意见。
“话不能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罗焕朝大摇其头。“食人之禄就得把事情做好。如果方小姐不愿意去,我去好了。”马上捡到一个攀权附贵的好机会。
“那就你去吧!”她根本不在乎。
转念想想,突然觉得不妥当。罗焕朝是男的,贺怀宇也是男的,谁知道姓罗的权欲熏心,会不会做出什么“以身相许”的导事来。糟糕糟糕,这下子引狼入室了。
“我不赞成罗焕朝去。”淡漠的冷恺梅竟然发言了,大伙儿都吃了一惊。“相较之下,在座的人当中,最了解贺怀宇的人还是璀璨,大家都学过新闻采访,应该知道采访者和受访者熟悉的程度,对采访过程的难易有直接影响,对不对?”
她偷偷向璀璨眨了眨眼,敢情她适才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焦急神色看在眼里,索性出面替她解围。
反正扯了一堆,结果还是要她出马啦!璀璨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认命,不想再挣扎了。
梁维钧发出一声哀切的叹息。“拜托,大家安静点。只要有人负责采访就行了,谁去还不都一样?有必要争得这么厉害,活像在举行竞争吗?璀璨,你就去吧!来,继续讨论下两下企划报导,医学常识和院内联谊……”
于是,她的命运就此决定。
璀璨暗暗替自己悲鸣,回首望向窗外,颇感后悔自己为何会认识恐怖分子秦紫萤。
采访贺怀宇!那个帅气又霸气的“半男人”?光用想的鸡皮疙瘩已经一颗颗浮起来。她再度叹息。
六月夏日的阳光透入明净无瑕的格子窗玻璃,轻轻缓缓地扑洒在身上,传来一阵阵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涩的滋味,窗台上飘摇着一朵黄色的小雏菊。
夏天。
随着时节的转变,天气已在不知不觉中暖热起来。轻轻吸嗅着空气中浮荡的隐隐花香,这才发觉,那吹动一池春水的微风,原来早已在身畔盘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