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看着铜镜中的游学林,这张脸与游玉成其实还是略有一两分相似,同样的瘦削面孔、高长鼻准,眉峰又浓又长,想来是同为游家子弟的缘故。
此刻的游学林神态轻松,似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他再度抚上自己面孔,手势轻柔妥帖,眼里的光亮若见到情人。
这么喜欢自己的脸,干嘛还去冒充别人?幼蕖心里按嗤。
游学林换上一件莲青色半旧大衫,束好头发,俨然一个中等家境的普通少年,转了两圈,又对着镜子愣了一晌,神情竟是有些不舍,然后伸手在铜镜后一拨。
只听得“轧轧”声响,铜镜往旁边移开,又现出一条密道来。
幼蕖与祈宁之早知有此条密道,毫不惊奇,只是,谁跟下去?这里还得留人呢!两边都得有人看着。
依着卢潇潇的想法,她是很想跟着这游学林过去看一看,幼蕖当然得和她一起。至于祈宁之么,就留住这里看着那个倒在床上的小妾好了。
看着卢潇潇飞来飞去的眼神,祈宁之如何肯依?他一个堂堂玄机门弟子,留住这香艳之处盯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成何体统?
眼神交锋只在瞬息之间,容不得拉扯犹豫。
见卢潇潇握住幼蕖的手不放,祈宁之气呼呼地一转身,跟上了游学林。
卢潇潇只得停步,算这小子动作快,那她和小丫头在一起,也不错。
她俩飞起至牙床上,饶有兴趣地盯着那衣衫半褪的美妾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此女虽然娇艳,眉宇间却有些阅历的样儿,毫无稚嫩之色,想想她自称“修炼了几十年”,应该是个筑基期的修士。
应该也是魔门派在城主府的人手。
这娇娘倒也没闲着,又赶公务,又享私福……卢潇潇在心里嘲讽道。
她看了看幼蕖有些惊奇又有些懵懂的眼神,心里暗笑:小丫头没见过这种场面,很开了一番眼界吧!不错,竟然没怯场。
虽然遣走了祈宁之,但是很可惜,不能开口说话,不然,她再给小丫头指点讲解一番,就当启蒙。
祈宁之要是知道她这番想法,得气死罢!
卢潇潇看得出祈宁之有些护着小妹妹般的护食相,知道知非真君与白石真人相交莫逆,两代的交情,自然不同寻常。
可她卢潇潇也当幼蕖是自家妹子啊,这个祈宁之竟然还防着她!
就冲这一点,卢潇潇就时不时地想给祈宁之添点堵,给自己添点乐子。
看了一番,那女子依旧沉睡不醒,卢潇潇对幼蕖撇撇嘴,俩人都不免有些鄙夷之感:身为魔门修士,竟然轻易地被个酒囊饭袋的凡人给放倒了,丢不丢人?
此时无事可做,只能干等着,等那游学林回来睡觉,才能探一探他梦里的旧事。
卢潇潇琢磨着那株尸宅树,眼神往外瞟去。
幼蕖会意,一握卢潇潇的手,两人披着青云障,如烟一般,又往园子里去。
卢潇潇对尸宅树的培土颇感兴趣,她的神识沿着树的根须细细探去,找到了一小块尚未完全与周围泥土融为一体的黑色涵壤。
“果然有这个……”卢潇潇喃喃低语,揪下一颗豆粒大小的涵壤仔细琢磨。
幼蕖对灵植的培土懂得不多,见卢潇潇似乎想起来什么,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土?”
园子里的禁制没那么多,终于可以在青云障下悄声传音。
“这是涵壤,养育灵异草木是极好的,”卢潇潇掂了掂掌上略大的那块黑色胶泥样的物事,有些疑惑,“这玩意儿虽然比不上息壤那样的奇珍,可也是稀罕之物,我最近都看到两次了,难道是我有眼福?”
听说是涵壤,幼蕖也释然了,她早听闻过涵壤之名,确实难得,少清山收罗万物,却没收集到涵壤,师父培育青玉枣这样的宝贝,用的都是归云海的五色土,已经很罕见了。
涵壤滋养草木如元气补益,怪不得这株尸宅树养得这般好。
只是,卢潇潇的话有些奇怪,这样的难得之物,她最近都见了两次?
“我们荣山派的金宴儿,你还记得吗?她洞府门口的草木,就用上了涵壤。大家都说财不露白,可我这位金师妹是个爱显摆的,忍不住要说,还说悄悄只告诉了我一个人,结果,我们师姐妹都知道了,组队去瞻仰了好一番,她修炼都带劲了许久。”
卢潇潇说得有趣,幼蕖也听笑了,又听卢潇潇问;
“你可知,她那涵壤是谁送她的?”
幼蕖一怔,脑子里转了转,脱口问道:
“田雨因?”
“你还真是灵光!”卢潇潇一巴掌拍在幼蕖肩上,很是佩服,“你怎么猜到的?”
“你已经说了是人家送的了,定然不是你们荣山派的同门,是外头的人。金宴儿性子伶俐,爱上高台,等闲人送她的,哪怕是珍宝,身份不够,她也不会拿出来说,”
幼蕖一笑,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
“没听说她这两年出门有什么历练或结交。你既然问我,就多半与我相关。我所知的,只有善从道君携弟子去贵派的那一次。而我那位小田师叔,身份足够,她摆出来才有排面。”
卢潇潇欣赏地在幼蕖脑门儿上摸了两摸:
“确实是她给的。嗯,田雨因给,对金宴儿来说,也就和元婴亲赐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点有些奇怪,我那位小田师叔不是个慷慨的,向来只有进,没有出。涵壤这样的稀罕物儿,她竟然舍得给出去?”
幼蕖大为不解,她看看卢潇潇,又摇头:
“要说给你的,我还肯信两三分,毕竟你前途大好,买个好还值得。金宴儿资质平平,家族支撑也极为有限,无非是她父亲能工巧匠的名头有些添彩罢了。这也值得田雨因费心结交?”
卢潇潇失笑:
“瞧你说的,好像我卢潇潇是容易给买通的一般!我倒要看看,小丫头你花了多少价钱来买我的交情!”
说着,便伸手到幼蕖腋下,作势呵痒。
手未到,幼蕖已半身发软,又怕动静大了闹出事来,只得忍笑告饶:
“卢姐姐,是我说差了。小妹诚心向你请教,田雨因赠金宴儿涵壤,是否因有利可图?”
卢潇潇不过是吓唬一下幼蕖,见小丫头乖觉,遂满意地收了手,道:
“那定然是。就是不知道金宴儿有什么值得她图的,金家那些小灵器是不错,可是田雨因身为元婴弟子,不应该缺宝贝。说不定,是她借着金宴儿的由头,在我荣山派挖出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直起腰背,神色一凝:
“田雨因在金宴儿那里住过一宿!”
这事本来就奇怪,田雨因与金宴儿从头至尾并没有显露出一见如故、莫逆交心的赤诚友情啊!
她卢潇潇那么喜欢幼蕖小丫头,也没厚着脸皮去玉台峰蹭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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