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那灵猿眼不错睛地盯着,幼蕖总不能真个与其大眼瞪小眼。
她只得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对小猴儿道:
“你先看看这里,熟悉一下环境,这里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啦!”
小猴儿四处张望,她自己也装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这栋小屋。
突然,一阵风掠过,送来“叮咚”轻响,灵动悦耳,这数下轻响落在幼蕖心里却如同重击。
檐下有随风而响的铃铎!
这是俗世的小玩意儿,只有少清山的知味堂和菡萏小院才有这无聊又好听的声响。甚至这都不是青空界的习惯,而是红尘界常见的物事。
那是姑姑怀念故土,让二哥特意打造的几只小小铁马儿,挂在屋檐下,让山风时时送来清音,以解乡愁。姑姑常说,听到这声音,就好像是回到了她自幼生长的地方。
幼蕖对故土印象已模糊,可是当这铃铎响起,她脑海里亦会浮现出几帧宫殿楼苑的画面,有太液芙蕖,有温馨笑语。
在铁马儿的屋檐下,小九与姑姑四目相望,对望的眼神里都是和煦的依恋。
这里怎么会有?
她循声望去,眼神一凝,呆在了那里,小木屋的屋檐下果然挂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马!
屋檐下挂着一溜稀奇古怪的物件,大多破破烂烂,一色的陈旧,故而方才她不曾留意。
细看起来才发现,屋檐尖角那一块略空些,单挑着一只小小的铁马造型的铃铎。
而且,这铁马怎么有些眼熟?马的耳朵是尖尖的,若被人捏扁,幼蕖简直能回想起她用手捏泥模子时的感觉。
风儿拂来,铁马滴溜溜打着转,不时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如遥远的乐音。
幼蕖的手都在颤抖,心里热热的,刚刚脚步一动,却见进去的那只灵猿与飞黄从那木屋的小门洞里挤了出来。
“老白猿让这小猴儿进去。”飞黄低声道。
正事儿要紧,幼蕖只得先丢开铁马,脚步转向,心里却是放不下来,总觉得牵起了什么,但一时还不是很明了。
见幼蕖举步,飞黄又摇摇头补充了一句:
“它只肯见这小猴儿。”
话语里充满了歉意。
还是不肯见她?
幼蕖心里失望,叹了一口气,知道到底不能强求。
老白猿对他们防范很深,连面都不肯见,只怕是见了面会被人类的花言巧语诱惑,或者也担心被魔门误会而引来报复。
幼蕖自嘲,自己笨嘴笨舌的,哪里适合做说客?这白猿兽王可是太过小心了!胡峤、傅猷两位师兄那样的胸襟口才,才能软硬兼施,才具有说服的威胁。她这个小丫头,能干得了什么?
救下一只小猴儿的善意太过薄弱,是打动不了那位兽王的。
也罢,总归此行也完成了一件心事。
“小金毛,你进去罢!见到那位兽王亲热点,那以后是你的靠山呢!”幼蕖温声对小猴儿道,也不管它是否听得懂。
小金毛猕猴极通人性,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明白这里是它最好的归宿,迟疑着松开了幼蕖的手。
幼蕖在那双小白耳朵上轻抚了抚,心里叹气,轻轻推了它一把:
“去吧!我们有缘再见。”
小猴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木屋,幼蕖见它竟然能听得懂她的话意,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细想起来,这这小猴儿虽然不能人语,但颇具灵性,一路上她的话它都有大差不离的回应。
山顶上大家被高阶妖兽围住时,大家都要运起灵力与神识来抵抗,连胡玉都险些支撑不住,可小猴儿竟然没有被压断脊骨,虽然也趴下了,但身体无恙。
兴许,这小猴儿也有几分灵猿的血脉,说不定,在老白猿的调教下,还会得几分造化呢……
幼蕖舒了口气,也不算白走了一趟吧!
小猴儿进去了,门洞里却又跃出一道黑影,直扑向幼蕖。
“黑云儿,你这家伙……”
幼蕖的话吞下半截,被小黑豹子那一扑带得连连后退,绕是她已有准备,力贯两足,依然难以稳住。
黑云儿开心得不得了,又是跳又是扑。
“你见到你爹了?”幼蕖问道。
“呜呜!”
黑云儿依旧兴奋不已,呼噜了两声算是回答。
果然是爷的威风娘的势!幼蕖心里暗笑,姑姑的这老话真是没说错。
有了爹娘撑腰的小黑豹子快活得不行,四处乱窜。
两只守门的白猿知道这小黑豹子是飞黄大王的娇儿,算是自己人,也不阻拦,任由它随意转悠。
微风又送来铁马声响,黑云儿自然识得这声音,一个飞跃,便去扑那檐下的铃铎。
两只守门灵猿慌得赶紧来阻拦,用生涩的人语道:
“不能碰!”
“这是兽王的宝贝!”
一边说,一边那眼睛来瞅幼蕖。
幼蕖好笑,这是要她来阻止黑云儿呢!
“黑云儿,你回来!”
幼蕖招手,唤回了黑云儿,在豹子头上轻拍了一记:“还以为你多长进了呢!还是那般淘气!你是不是也识得这铃儿?”
“呜呜!”黑云儿来回打转,尾巴跟着甩来甩去,它当然识得,那是姑姑的宝贝!
“你还记得姑姑唱的曲儿么?我唱给你听!”
幼蕖感受着掌下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豹子头,启唇唱道:
“一霎时飞英坠琼,
谁摇得铁马儿叮咚?
莫非是
云光妙音又临梵宫?
原来呵,
原来呵,
是起了呀,
起一阵林末风……”
曲儿柔婉,悠扬动听,随着风儿在林间飘荡。
那两只白猿未想到这小姑娘开口唱起了曲儿,愣在了那里,只觉得这曲儿配合着铁马叮咚,委实是别有风致,好听,好听得很!比大王平日里哼哼的好听多了!
余音袅袅,幼蕖的眼睛盯着那门洞,若她所料不差——
果然!
门洞里急匆匆迈步出来的,是一只老白猿!
这只老白猿身形高大而佝偻,眼神精明,通体雪白,只两耳根处各生有一簇黑毛。
“谁唱的曲子?”老白猿喝问。
它的发音字正腔圆,比两个守门灵猿的人语顺溜多了,虽然还是猿猴身形,但行止神态,与人类几乎无异。
“老白公公,好久不见!你胡子怎么还没长长?”
清脆带笑的娇嫩语声传来,老白猿一愣,转身去看,只见木屋一侧,铁马儿之下,立着一位俏生生的小姑娘,身边是那头不安分的小黑豹。
见到那个眉眼依稀熟悉的小姑娘,老白猿不由怔在那里,只见那个小姑娘又自顾自地回头去看那铁马,又听她叹气道:
“这铁马儿我也好久未见啦!我一看那马耳朵,就知道是出自我捏扁的那只模子,难得老白公公你不嫌弃,天天挂在这里听。”
老白猿不能置信地上前一步,细长的指爪指着幼蕖:“你……你是那个……那个螺岽山吃枇杷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