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洛城
卓侯地处城西,临着一湖,亭柳相倚,刘真一行人赶到皇城门前,天才亮,刘真来过多次,但这一次感觉不同,见两个侍卫紧贴着自己,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入门,就有人迎接,刘真心神有点恍惚,进了里面,百官今天特别神情雍穆,随仪庄重行礼……
神思着,听赞礼官唱,这才憬悟回来。
“百官入殿,跪听王上旨意!”
刘真忙鱼贯而入,见叶青高坐王座,目光看着众人,手一挥,就听着有人踏前一步,说着:“诏曰!”
“啪!”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听着声音而响:“孤之玄孙卓侯刘真、秉心忠厚,赋性和平,勤劳王事,是吾家千里驹,孤深悉其能,心甚嘉悦,着其改刘真为叶真,与宗庙见礼,一切典礼,照例举行。”
“臣等领旨!”百官礼拜,顿时看叶真的目光就不是一样。
叶青端坐着着,脸上带着笑,看了上去,就见虽没有加封,但丝丝红黄气,就随着灌输入内。
这叶真器宇也不差,在受礼完成一瞬间,就不断接受汇入的气运。
红黄气不断凝聚,渐渐凝出丝丝青气,此时看下去,真是人品贵重,当下就是一笑,又说:“诏书已公布,刘真今天就是叶真了!”
叶青神情变得肃穆:“叶真,汝由礼官率领,再次叩拜宗庙罢!”
叶真一抹血色涌上来,惶恐、不安、兴奋、庄严,这情况大家都看的明白,自己这样,就是继承者,只是还没有封太子。
一般来说,在帝国内部的王爵,其继承人是世子,但是在外藩,特别是汉国这样,就是王太子。
叶真当下,就是叩拜谢恩。
宗庙叩拜,随行别人还罢了,还有一人是叶复之。
叶复之当过漳州下土皇帝,是有力竞争者,相互之间很客气,出来时,台阶有点滑,叶复之就上前一扶:“侯爷小心。”
又说着:“这些天,我越来越觉得,没有早日向侯爷请安,就失礼了。”
“你这话就不对,你也是侯爷,怎有向我请安的道理?”叶真笑着,口气平淡。
“我仔细想想,反躬自省,您是王上子孙,单这一条,我就失礼在前。”叶复之摇头叹息,说:“我这个封侯,就是全仗着王上信任,和家族嫡脉的偏爱,您是嫡长,哪有不向您请安行礼呢?”
“以前有骄纵狂妄之处,还请宽恕。”
听了这话,叶真颔首微笑,说:“你不要说这个话,我们都是叶家子孙,还是五服内的堂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要想到别处去了。”
说着,看着叶复之毫无反驳,只是应是,叶真心里突得到极大满足,暗想:“今日才知太子之贵。”
又一笑说:“这里不是细谈处,还没见王上,我们一道去……”
说完这个,叶真又有些隐忧,自己勤于修行,也有成仙机会,这时成了继承人,一旦龙气冲过,只怕坏了道基,一时或忧或喜,直到门前,才小步趋进,又跪下请安求见。
“进来罢!”里面传出声音。
这时宫女切了青瓜,用盘端进来,也不敢言声,蹑脚退了出去,叶真这才进去,又是行礼。
叶青拿了一片瓜,笑着:“你起来坐着,也吃些瓜吧,这是天上仙种,在福田种着,虽失了几分灵异,也不是世俗能有。”
叶真忙谢恩,才品了一口,又听叶青说着:“你品性不错,几次任事,就有考察历练的深意——孤就选了你,只是,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叶青目光温和,在这后裔前也不需要隐瞒,当下就直直说着。
叶真首次阳化只是个十三四岁少年,在这位祖宗面前一直以少年事之,跪地:“臣孙担心不能胜任,刚刚在路上,还想起了妻子,陛下知道她是看惯兴亡的亡国公主,只想成就仙道,泣曰怕不能忍受生离死别……”
叶青亲切看一眼叶真,揉了揉膝,笑起来:“你这话滑头,你家那个可刚烈着,最多和你说要死一起死,才不会和你怯怯说这话,其实是你自己想法吧?”
“陛下英明,一眼就看穿了臣孙的小心思。”叶真汗颜的样子,欠身说着,心中就是一凛,生出敬畏。
叶青笑起来,汉国三千万,他交谈过认识就有十万,但关注生死不过二三万精英,真正日常相处的才二三百人,他对这批羽翼一向是关心到生活志趣方方面面,叶真就属于这序列。
所以自己才会连叶真夫人性格,甚至叶真自己的性格志趣都了若观掌。
“别担心,孤也没有坏了你的前途,给你不过改姓罢了,明日是吉日,孤升殿,召见大臣宣示,也不立你为太子,只改封夏侯。”
“……虽不立太子,但孤不在时,或有由你监国,多参详内阁老臣的意见,但有此缓冲,至贵龙气并不骤加于你,不至于冲毁你的道基……”
“总之,我汉国的征途是成天界一方势力,不局限人间,这天界不是孤一个人就抗得起,而要许多仙道羽翼簇拥,你懂我的意思?”
“臣孙……明白了!”叶真压着欣喜,重重叩拜了下去。
出来时,下了场雨,叶真受春雨凉风,神志才一清,上车坐了,揭开窗说:“回府去!”
车动了,雨中街衙巷陌行人很少,千家万坊,街巷幽深,尽在淡白水雾中看不清,芳草在石缝间探出首。
“哗”水花激溅,辚辚马车停在门口,叶真下来,入了庭院,神情还有些恍惚……我这就成了这汉国……
迎面成片翠碧宜人的气息,池畔柳树的春芽嫩枝一条条在烟雨中摇摆,满世界都是一片生机,还带着春时的躁动,这细雨绵绵,密密交织在檐下,水滴在门外垂成了一道珠帘,直穿入房间里,身心一清。
“夫君归来早,祭典结束了么?”迎面一个少女过来,一身道气,眉目间尽是庄重爱慕,是叶真的正妻张幼容,亦湘州下土时所娶皇后,曾湘朝末代公主……
血脉上可以说她是潇侯张维村的玄孙,自青丝少女一直到最后白首阳化,以汉女自居,与名义上祖先潇侯荒疏了关系,远亲不如近邻便是如此了。
汉风重家人,几十年夫妻命运一体,自不需要虚掩,叶真就说着:“幼容,陛下改了我姓,又明确告之,我就是将来的大汉储君。”
“啊……恭喜夫君。”张幼容却是一惊,连忙拜下,顿了一顿,又问:“那夫君的仙业怎么办?”
她知道夫君此前和群英重臣一样,一直专心当臣子而修仙,并没想过继承地上汉国,天上掉馅饼很少会是好事。
“当年我去湘州下土开拓,陛下曾应许过接我上来,并培养我成仙……”叶真看向远处濛濛细雨,又看向妻子,眸里一片柔情,他明白妻子提起仙业的意思,这娴淑的道侣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衷。
“幼容放心,陛下不立刻封我当太子,就是为了此事……明日改封夏侯后,就参与朝政,渐渐监国,只不明封太子。”
“你放心,只要我仙缘还在,我便会提携于你,许多事情别人看不透,你我两人各自跌宕机遇,还会看不透?”
张幼容遂舒了一口气,她是末代公主,又是开朝皇后,经历过皇朝兴亡大起大落,是以才有这番反应……
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她见丈夫有些又惊又喜,靠近相拥:“既陛下有命,夫君就当这监国……其实,夫君能到这位,也是情理之中……”
“王后娘娘尚未诞子,又或青妃娘娘、蝉娘娘,或周真人,看情况都一心向道,而二位龙女娘娘又有着龙族的政治风险!”
“……汉国将来一定重登世界之巅,帝位传承非同小可,成仙何其不易,子孙能得帝位,实是天恩……”
“夫君只要谦虚从事,不管虚位真位,一心修仙……是不是这个理?”
“贤妻说的是。”
叶真颔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华妃娘娘在汉土第三汉帝国时亲子嫡孙都早已逝去,自己这十几辈末代宗室阳化上来,再亲切隔了不知多少层,和妻子幼容一样,与她名义上祖先潇侯的陌生疏远,血脉上早已稀释千百倍,差别仅仅是自己属于父系维持一层祭祀关系!
但这样的宗室祭祀其实还许多人,总不至于说自己授命去湘州下土经营第四汉帝国,当皇帝经验丰富,就让自己来?
权力格局上可从没这回事,单单那些跟随陛下的起家老臣、汉人英杰,就没一个是自己能指使,除非清洗换上自己一套班底,但哪里敢!
别说做,甚至一想到就是颤栗,他赶紧掐灭这种暗面皇帝权力的本能,而在心中坚定把持住自己位置:“贤妻说的是,一下就提醒了我,其实陛下要的只是一个传承,而非真正的王位转移。”
“有了这句话,我就知道进退,青制其实自己能运转,不需君王时时关注,只是陛下成就地仙,或有别事,推我在台上就是了。”
“我既明这事,就知道怎么办了,家有贤妻,真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