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武元年·洛阳
深秋,气候还是有些炎热,局部有些干旱,年景比五年前好多了,总还是能下几场雨。
城郊,阳光照耀在修葺一新的官道上,虽平整,但过于繁密的人流和车辆来往还是激起沙尘,同时催生了沿路的茶水行当。
高档一些是驿站官营的酒水店,一般就是民户支起的简单棚子,煮着凉茶和米浆,都是解渴的佳品。
一个骑着青驴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环顾回周,遥遥望着太阳,它照耀着大地,把附近城市和村庄笼罩在光环下……
此时接近中午,远处有着霭霭的炊烟中,静谧中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太平盛世的气息啊!
少年笑了,在挂两枚五铢钱做风铃的茶水棚,翻下青驴,叫了杯粗茶煮的水,咕嘟喝了滋润咽喉,又抛下几枚铜钱,声音清朗:“请问老丈,太学院可是就在附近?”
“你是说帝国太学么?”店主人的冀州口音有点浑浊,打量一下这少年身上的道服,笑着指点西面:“顺着柳荫河堤一路走,二十里就到了。”
这时路过的车队里,马车上的车帘微掀,显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目光扫过对方手中的粗劣茶水,声音阴柔:“看你这年纪,是太学院的新生吧?九月份就已开学,你这报道可是有些晚了……”
“家叔病逝,在下扶灵回荆州,一年服丧刚满。”少年如实说着,望向这少年,目光温和:“在下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敢问兄台是?”
“去世一年,荆北诸葛家?你叔父莫非就是今上潜邸旧臣诸葛玄?”这少年眸子一闪,敏锐判断着对方的价值,收起刚才刻意摆出倨傲,诚挚的说着:“叫我司马懿就可,我是太学附属学院学生,明年就会是正式的太学生了,诸葛学弟你是几年级?”
“我是四年级,也就是正式生。”诸葛亮跨上马,和对方并列行进,心中却一丝异样,自己与叔父随驾许昌时,听今上说起过此人。
此时诸葛亮已有些修行,目注司马懿一眼,但见本命悠长,隐隐有着贵气,却看不出底细,心中不由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反感,于是暗中小心审察。
“……”司马懿无语一下,本能反应是不信,迅速思索后,发觉这三年并无此人印象,但看对方不是乱说话的人,不由抚掌说:“我猜诸葛兄是自荆州书院转学过来的?”
诸葛亮摸了摸怀里的《云水纪图》,微微一笑:“这一年确实是在荆州学院,我的学籍一直挂在帝国太学的道院,还是今上在许昌初设道院时入学……”
“今年刚迁移过来的道院,你是术师?”司马懿皱眉,心中生出一丝忌惮,故作好奇问着:“我想起一些传闻,你们这些术师真会呼风唤雨,阵图破军,奇功续命?”
诸葛亮笑笑不言,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谁也瞒不了谁,但炼气四层在身,自己更胜一筹,几句交谈看出对方的一些秉性,心中就已经不是很喜欢,更不可能泄露本院情况。
这时随口敷衍两句,就拱手告别:“司马兄,我还要赶着去向院长报道,下次有缘再见。”
“哦,下次请你一起喝酒……”司马懿笑容可掬挥手,望此人骑驴离开。
诸葛亮一消失视野中,司马懿脸色就阴沉下来:“此人似知道我,我却不识得此人,给我查查他的底细……”
“还有新近这个神秘道院,现在越来越明白今上重视的程度,查一下要转进去需要什么条件!”
“是,少主!”几个随从躬身应着,态度恭谨无比。
这司马少主自小表现非凡,四年前就崭露头角帮助自家站队正确,甚至受到今上的召见和嘉勉,现已注定是未来家主。
全族的延续、荣耀、未来都寄托在他身上,不是寻常的少年士子可比。
阳光渐渐西斜,秋风习习地吹,青驴在河堤上走的速度也慢,诸葛亮到太学院时,都已快要傍晚。
夕阳余晖挂在天边,金色染在河面,波光粼粼,又折射辉映在对岸古老的城池上,每一道墙牒、砖石都沉凝着青意,而洛水蜿蜒而过,再不远北面就是黄河,这里是中传闻伏羲氏河图、洛书出水的地点,悠悠历史和厚厚气运在这里交织,成就千年不倒的古都。
这就是洛阳。
城南是大片官方礼仪建筑,包括灵台、明堂、太学都建立在这里,正是太学生陆续放学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流背景下,就望见四十六座汉白玉大碑高高耸立,壮观磅礴,文气如海。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他自小熟读各家典籍,知道这就是左中郎将蔡邕主持的大规模石刻碑林——“熹平石经”,篆刻了从天下遗卷里搜集校正的《周易》、《尚书》、《鲁诗》、《仪礼》、《公羊传》、《论语》、《春秋》,七部正经,总计二十万零九百一十一字。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一种赤色文气冲霄而起,代表有史以来文明精粹的结晶,原本要被董卓下令和太学一起摧毁。
幸今上兴兵拯救了洛阳,也拯救了高祖刘邦庙、灵台、太学、熹平石经、府藏书库、少府将作监等一系列承载特殊历史和意义的建筑。
进去报名,没有见到本院院长真人,过去的一个儒学老师给他办理的入院手续,只听他絮叨说:“院长又被太后请去,据说是请益道法,啧……”
诸葛亮瞥一眼这个五经博士,清楚这与今年文坛纷争有关。
自古以来强朝都是文武同兴,今上的武功自是不必说,力挽狂澜都不夸张,而似乎是为即位做舆论铺垫,今年文事动作很多,不仅扩建太学、确立国家图书馆、改造灵台上旧有的观星台,还在各郡重建官方学校。
朝廷榜文请避难山林的学者出来担任教授,不拘泥于古文、今文学派,甚至不限制儒家以外的法家、墨家杂家流派出身,很是吸引了一些被排除主流之外的寒门子弟。
对奉行现世主义、拿来主义的今文学派来说,这一点不算什么事,但他们现在是非主流。
对奉行统一章典、好古尊圣的古文学派儒家来说,新帝这种引用五经外学者的做法无可容忍,各地官学都有不少五经博士撰文指责皇帝,是效秦法,甚至有人要请故尚书卢植出面,被卢植一个手杖敲破了脑袋,直接轰出门去。
可见在人心趋定的大氛围下,九州内部的格局正趋向稳固,文坛上些许逆流终究只是族运洪流中的小水花,动摇不了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汉风的器量很广,洛阳朝廷方面听说这种事情,只是一笑置之,罚了那个倒霉家伙三月俸禄了事,在神州灵气渐浓郁,新生力量体系兴起的鼎革时期,根本无所谓过去这种学派之争。
别人怎么想不清楚,诸葛亮自己是没心思参与,心忖:“有这闲工夫不如自己多修炼修炼,以期功参造化,俯仰天地,得至理于一心,而后躬身就世,引着大汉洪流攀至巅峰,万世与共,岂不快哉!”
直到进了安排给自己的独立寝室,稍事休整,展开手掌,丝丝白色的灵气,在手指尖凝聚,解封了一枚讯盘,开始浏览道院内部的最新讯息。
在一堆学弟学妹的修炼提问中,寻找自己感兴趣问题,最后在一个深入偏门的问题后面,标注上自己答案。
关闭讯盘出去时,余光滑过提问人名字……庞统?
诸葛亮晃一下脑袋,总感觉名字有点印象,但又不记得这个人,或是哪个道术杂志上看过。
“世界已经变了……”
诸葛亮早在十一岁时就知道了这点。
那次叔父带着去赴宴会,今上赠送一本《云水纪图》。
这次偶然的机缘,他珍惜研读起此书,似对道法有种天然适应性,海绵一样饥渴的吸收着里面的知识。
每一天都在不断尝试、总结、积累,只四年间就达到了练气四层,离灵池开辟只有一步之遥,却遇到鸿沟一样,怎么都无法突破。
他寻思着,或这是自己气运和灵力积蓄的不够,无法成功。
“离去水府实习条件不足,或去军中历练一段时间,比较容易积攒气运,加速灵气积累……”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虽失去了叔父的官方渠道,又长期滞留在乡下,但有道院学子的专属讯盘,基于自己获取的信息,还是能做出了一些判断,所以兄长诸葛瑾一来讯相召,马上就启程水路过来。
日夜兼程,才半路就听闻了应王称帝的轰动性消息,怕事情有变,紧赶慢赶终于赶到洛阳,平静气氛让诸葛亮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谁都不能阻挡汉德三兴……第三次,是个很重要的意味……”
“这已是今上称帝后的第十五日,洛阳平静,天下平静,这过渡顺滑,不得不让人佩服今上对时机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