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灵霏也知道,只怕是梁一沉的心里,也害怕了。
被背叛一次就足够让人久久无法释怀了,若再有一次,别说是梁一沉了,只怕这偌大的朝中,也就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所以梁一沉没有说话,灵霏也没有说话。
就瞧着轩先生深吸一口气,看着梁一沉的目光,是越发恳切了几分:“我只想再要一个赎罪和弥补的机会罢了。”
他都说到这般地步了,若是梁一沉还不能点头的话,灵霏都不信了。
果然,梁一沉虽然是皱眉看向了轩先生的方向的,可到底,他还是微微颔首:“你想好了?”
这也算是梁一沉的一种妥协,叫轩先生的眸色之中,很快就露出了高兴来:“想好了,自然是想好了,才与你们说这些的!”
他正色起来的样子,仿佛仍然是那个俾睨天下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如今京中的情形如何了?”
他的身份变化如此之快,叫灵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梁一沉很快就坐直了身体,看向了轩先生:“很不好。我们都是逃出来的。”
一个“逃”字,让轩先生即刻就皱了眉头:“他已经将你们逼到这般地步了吗?”
梁一沉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椅背之上没有说话,倒是灵霏看了轩先生一眼,也是叹息一声:“是,他将所有人都逼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的京中,是人人自危,他虽还没有对什么人下重手,但想必也快了。”
轩先生点了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一沉的眸色,也倏然严肃了起来看向了轩先生:“你若想好了,就回京。回去之后,方才知道该如何。”
“好。”
轩先生的表情里,再没有了半分犹豫:“什么时候动身?”
可梁一沉却没有给轩先生一个时间,反而是看向了门外:“你这里……如何解决?”
灵霏知道,梁一沉说的,自然是醉锦夫人。
其实按理来说,轩先生来到此处没有多长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太过值得他去留恋的东西。
哪怕是他自己开的那酒铺子,或者是这水乐楼,若他定了心思,这些不过也就是他生命之中的一种体验罢了。
但醉锦夫人是不同的。
他自来到这里之后,醉锦夫人就跟在他的身边。若说轩先生对醉锦夫人没有什么感情,灵霏是不相信的。
只是醉锦夫人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跟着轩先生回宫去的。这一点,轩先生自然再明白不过:若是想选择回到过去的生活和他们回京,他就必须要放弃醉锦夫人。
灵霏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轩先生。他陷入了两难,总之就是不可能去完成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要么江山,要么醉锦夫人,二者只能选其一的时候,显然轩先生选择了江山和责任:“她会理解我的。她知道我的身份,大概也想到了,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
其实灵霏并不喜欢醉锦夫人,甚至觉得这个醉锦夫人像是轩先生的绊脚石。
但她也知道,没有人能随意评判醉锦夫人和轩先生之间的感情。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相伴彼此的,是他们二人。
这一天,大家好似心照不宣一般。
说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醉锦夫人便进门,给所有人安排吃食。虽然轩先生还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可她却显得格外沉默。
她的心里,只怕已经知道了。
晚饭过后,他们二人就上了楼。不多一会儿,便是醉锦夫人一人出门去了后院里。
他们虽然都回到了水乐楼里,但这水乐楼却又是一整日没有开门。
晚上的时候,梁一沉和轩先生就在房间里探讨着要如何回京。
而灵霏本打算睡了,可看向了窗外的时候,却是瞧见了醉锦夫人正一人站在后花园里头。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就从她的背影看来,灵霏都能感觉到,她是伤心的。
其实灵霏并不喜欢醉锦夫人,却还是起身,走向了醉锦夫人,将一件外套递给了她:“外头风寒,夫人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若是换做平日里,醉锦夫人大约并不会好端端地和灵霏说话。
然而此刻,她却还是接过了那外套,有些埋怨,但语气里更多的却是伤心:“在你们来到平宁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要离开了。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不是外人眼中看来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连皇上都敢勾-引的醉锦夫人了吧?”
她是在自嘲,可听起来却务必心酸。
灵霏并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也只能站在她的身旁:“你对他,倒是真心实意。”
这话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是叫醉锦夫人苦苦一笑:“头一回在这水乐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他的身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贵气,但也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悲伤。他上台一曲琴声,倒像是要放纵自己。而我不过给了他一个放纵自己的梦境,如今梦该醒了,我就该离开了。”
她抬眸,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灵霏:“其实我知道,他的心里从未爱过我。只是因为我给他编制了一个别人不会给他编制的梦,所以他也要暂时留在我这里。他的心里有一个谁都赶不走的影子,和你们带来的那个何华娘有关,对不对?”
看来慧姑娘的事情,轩先生是没有和醉锦夫人说过的。
想想也是,慧姑娘就是他心里头最深的伤痛,只怕除了最最亲近的人,他是不会对旁人说出半个字的吧?
但这对醉锦夫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看着灵霏的时候,醉锦夫人的眼中,竟是多了几分的羡慕:“若是我能和你一样该有多少?那位爷对你多好啊?满眼都是你,再装不下别人了。”
灵霏知道,她说的自然是梁一沉。
也是点头,微微一笑:“他的确对我很好。”
醉锦夫人轻叹一口气:“所以啊,这世上的女子,有你这样的,也有我这样的。”
灵霏不想再继续戳醉锦夫人的伤口,只是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其实若你想入京,我倒是也可以帮你。”
“你帮我?”
醉锦夫人却像是听错了一般,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了祝星河:“你为何帮我?咱们虽然也算是认识了,可我一向对你都——”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灵霏却听得明白。
是啊,从她们刚见面开始,两个人就水火不相容了。其实哪怕到了这般地步,灵霏也仍然说不上为何,就是不喜这个醉锦夫人。
只是灵霏一向都从容又通透,此刻面对醉锦夫人,也只是微微一笑:“夫人此言差矣。我与夫人虽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为什么好朋友了,但也不至于是敌人。夫人既然是他倾注了感情的人,不管从什么角度而言,我和我家爷都有责任帮助夫人安顿。所以夫人若是想去京中,倒是可以直接和我们说。”
“多谢。”
这一次,醉锦夫人对灵霏的道谢,听着到像是认真:“只是就算了吧。京中那复杂的地方,我去了也是他的拖累。他虽心里头并不爱我,却让我体会到了这世上男人从未给过我的。所以我就留在这典州便是,但你们要保证,等他回京之后,我不会有危险。我这人就是个生意人,怕死。”
醉锦夫人倒是坦诚,让灵霏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承诺:“夫人放心,我们回京之后,保证夫人不会出事!”
于是醉锦夫人点了点头,别过头去,不再看灵霏:“既是如此,等明儿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就不送了。你告诉他,回京之后,不必在意我许多。就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无需记得,也什么都没有亏欠。”
皇上会觉得亏欠醉锦夫人吗?
其实灵霏不知道,但她还是认真点头:“夫人放心。”
而就如同醉锦夫人所说一般,第二日他们一道从这水乐楼里启程的时候,醉锦夫人并没有出现。
皇上将川公公也留在了这里,毕竟这里曾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川公公在这里帮他看着那小酒铺子,他在京中也不用太过操心。
从水乐楼出来之后,皇上瞧着他们竟是往西方而去,也是愣了愣:“咱们不走典州?”
灵霏以为,昨儿皇上和梁一沉应该是早就说好了的才对!
却瞧着,梁一沉微微皱了眉:“典州城的那些人不傻,只怕早就通知了太上皇了。有容泽在那里镇着就是,咱们去北漠。”
居然这就要去北漠了?
连灵霏都愣了愣,有些意外:“怎么这么突然?”
梁一沉看了一眼灵霏,又看了一眼皇上:“才收到消息,整个往京中的路已经封死了。但好在太上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只以为宁伯公府陷入了瘴气病之中。此刻前去北漠,是为了搬救兵。”
是啊,现在的皇上其实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比被动的地步。
若是就这么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