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队长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狠厉的眼神看向了那人。
那人低了头,继续道:“自那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地方。”
“一直?!”
胡队长朝着这牢中走去,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她在这里被关了整整一年?”
“是。”
那人虽然也害怕胡队长,但却更加害怕的是灵霏他们。
所以他只是小心地看了胡队长一眼,而后就再度开了口:“是……这一整年,她一直都在这牢房之中。她不听话,所以大当家的说了,什么时候让她听话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自然不必旁人多说,这胡队长也猜得到,胡阿凤是一直都没有被驯服到“听话”的程度的那个人。
他的双眸,在这一瞬间,倏然就红了起来:“我妹子从小就倔强。而且她还吃软不吃硬,哪怕是父母叫她做事,都得哄着。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她。可你们竟然就将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整整一年?!我可怜的妹子,我可怜的妹子啊!”
都到了这一步,只怕是胡队长也没法不承认,这里的胡阿凤是他的妹妹了。
灵霏看向了那喽啰,却是毫不留情地要解开这一场伤疤:“你说,这一年来,凤姑娘都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喽啰惊恐地看了灵霏一眼,又看了胡队长一眼,根本就不敢说。
胡队长却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那喽啰:“叫你说,你就说啊!”
而胡队长的手,也抚上了这牢房的墙壁。
灵霏这才看清,那墙壁上头居然有字!不过因为这牢房之中的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所以灵霏并不能看清墙壁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那喽啰知道自己今儿是不得不说,也是低了头,后退了一步,才开了口。
要说这胡阿凤,在这偌大的一个山寨之中,也算是最惨的女子了。
如同胡队长所言,胡阿凤是一个非常倔强的女子。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逼迫她。但从一开始她来到这山寨里头,不就是被逼迫而来的吗?
其实胡阿凤的模样本不错,所以她到了山寨里头的时候,就被当时的二当家的给看中了。
在这山寨里头的女人,若是能留在山寨里,不被旁人糟蹋,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然而在胡阿凤看来,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在当夜当喽啰将胡阿凤送到二当家的房间里之后没有多久,他们就听到了二当家的一声惨叫——
竟然是胡阿凤,咬上了二当家的耳朵!
二当家气急之下,当夜就对胡阿凤拳打脚踢,用这喽啰的话来说,二当家的的当日就是要奔着将胡阿凤打死的心去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胡队长闭了闭眼。他没有办法去想象,那个被自己和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妹子,要怎么熬过之后的这一年“寒冬”岁月。
而那一场毒打,对一年前的胡阿凤来说,也只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罢了。
若不是大当家的拦着,只怕那一夜,二当家的真的会将胡阿凤给打死!
但也因为是大当家的拦着,让胡阿凤没有能尽快解脱,反而整整受了一年的折磨。胡阿凤咬上了二当家的之后,就被关到了地牢之中去。
二当家的其实还是喜欢胡阿凤的模样,所以一开始,也只是告诉地牢之中的喽啰们,给胡阿凤一个教训就是。
但胡阿凤的彪悍,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她到地牢的第二天,就又用烛台伤了一个喽啰。
这下,可是将地牢里头的那些喽啰们给惹生气了!
说到此处,胡队长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那喽啰又咽了一口唾沫,而后指了指刑具放着的地方:“在这一年之中,只要是这里有的刑具,都给那胡阿凤上过了。可她还是冥顽不灵,甚至只要找到机会,就想逃走,就想伤人。所以……二当家的最后下了死命令,说只要不把人给杀了,怎么样折磨她都成!”
其实话说到这里,只怕是胡阿凤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胡队长也想象不到。
若是换做旁人,灵霏绝不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但胡队长本就是为虎作伥之人,灵霏也不介意让他知道胡阿凤的结局。
对着那喽啰挥了挥手,喽啰就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灵霏却是看向了胡队长:“你知道,我见到凤姑娘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不……不!”
胡队长突然惊恐抬头,意识到了灵霏的意思,却是不住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求你了,别说!”
灵霏却微微一笑,语气虽然平静,但到底是开了口:“是她从这牢房里头拉住了我。当时将我吓了一跳,我只看到一双染满了鲜血的手拉住了我。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上除了脸之外,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好的地儿。”
胡队长后退一步,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知为何,却到底没有捂住,只是越发惊恐地看着灵霏:“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灵霏也上前一步,她是不会放过胡队长的:“我答应了她,我会带她出去。其实我知道,那时候的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的双腿被人从膝盖处截断,双臂也已经能露出森森白骨。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点儿的地方,你可知道,等我来接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吗?!”
胡队长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整张脸憋得通红,仿佛已经不能呼吸了一般。
但灵霏的话,还未停止:“她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到一缕自由的阳光。等我来接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与其说她还是个人,倒不如说她只是一滩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意识的血肉。我的人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因为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重量了。我们想找一处没有伤口的皮肤抱着她,害怕弄疼她,但我们实在是找不到。”
如今再想起胡阿凤,灵霏仍然觉得心痛难忍。
胡队长也已经腿软地站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地坐在了那一片曾属于他的妹妹的血肉之上,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而出。
灵霏低头,看着这牢中的地面:“你看,其实你也不想坐在她的血水之上吧?可这偌大的牢房里,竟然没有一片能让你安坐的地方不是吗?”
灵霏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我们抱着她出去,她在见到了外头的阳光的那一瞬间,满足的笑了。你妹妹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那样你天天都能见到的阳光,竟然是她毕生所求!只一缕阳光之后,她就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你猜她离开的时候,到底是带着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希望走的,还是带着怨恨离开的?”
“呜呜呜——”
胡队长已经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他坐在那墙壁的角落里,双手掩面,已然痛苦至极。
灵霏只是盯着这个胡队长,最后还是冷笑一声:“胡队长,你从前在那典州城里头吃好喝好,身边还有女子陪伴的时候,可想过,自己的妹妹正在遭受着非人之苦?胡队长,你对得起她吗?”
“啊——啊啊——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胡队长的双腿在地上不住地蹬着,拳头也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身上,俨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整个人都几乎到了崩塌的边缘:“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助纣为虐!我害死了我自己的妹妹,是我啊,是我啊!”
他的双手砸向了自己胸膛,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灵霏知道,在这一刻,他是真的知错了。
可胡阿凤再也回不来了,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消失。
这迟来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是叫死去的人更加决绝,而活下来的人更加痛苦罢了。
灵霏叹了一口气,退出了这牢房之中:“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凤姑娘已经走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将凤姑娘的尸骨移回你们胡家。但你该受下的惩罚,是不会少半分的。”
灵霏转身,想要离开。
“夫人!”
却听得后头的胡队长喊了一声她,灵霏顿了脚步。
胡队长摸索着站起身来,用手再度抚上了墙壁上胡阿凤写着的字:“阿凤写着,若有朝一日她能出去,必不会忘了这血海深仇。所以夫人,待我将阿凤的尸骨葬回家之后,我定然会赎罪。我用我这条命,给我妹妹赎罪!”
一定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灵霏低头:“你知道就好!”
等她再出了这牢房的时候,却发觉外头的阳光正好。
他们日日都可以这般沐浴在阳光之下,又怎会想到在这世上还有多少阴暗的角落里,还有多少人想要看一眼属于自由的阳光,都是奢望呢?
出了这牢房之后,灵霏就瞧着,梁一沉在外头等她。
阳光下的梁一沉,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