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加能感觉到,梁一沉心里头的那片怒火,并没有半点儿消减。
显然,那川总管也是感觉得到,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他仍然笃定,大约也是出于对皇上的忠心耿耿。
到底,还是灵霏上前,轻轻地拉了那川总管一把:“我们不想为难谁。但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就证明我们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只要让他来见我们就是了。其余的事情,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何必非要如此呢?”
“阿霏,何必与他废话?”
梁一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身侧捏成了拳:“今日我也说定了,不是他不想见就能不见我们的。我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便是将这里砸了,将这整个平宁镇砸了,哪怕将典州城砸了,我都在所不惜!”
或许对梁一沉来说,生命中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事情:一个大家,一个小家。
小家就是与灵霏还有小焰儿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梁一沉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人能伤害任何一个梁一沉的家人。他会为了这个小家,用命来博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而大家,自然就是天下。
可梁一沉心中的天下,也必定是和当今圣上有关的。他知道,只有当今圣上能给他想要的天下,想要的大家。然而他为此努力了那么久,如今难道皇上说要放弃他就要放弃了吗?
别说是梁一沉想不明白了,就是灵霏也是想不明白的。
看着梁一沉和灵霏如此,那川公公自然也知道,今儿只怕是没有办法糊弄过去了。
可他还是大着胆子,认真地看着梁一沉:“其实你们能找到这里,我是真的没想到。但你们既然找到了这里,也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也请求你们,就当是为了皇上,让他在这里安安心心地过上一些时日,不好吗?”
他这话说的,倒是能叫灵霏听得出来,他果然是一个再忠心不二的仆从了。
梁一沉皱了眉头,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和这川公公说些什么。
倒是灵霏也略微皱眉,却到底还是认真地看着川公公:“是,我们可以为了他一人而去考虑这些。可他为过我们,为过这下头千千万万的百姓们吗?今时今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若是不想,没有人能逼他!但总要让我们见他一面,也算是叫我们死心,难道也不成?”
灵霏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川公公是没法拒绝。
而灵霏也毫不客气,她与梁一沉一般,心里头莫名地生出了许多的愤怒来:“川公公,如果不是看在他从前还算是个明君的份儿上,只怕你此时此刻就不能站在这里,而他此时此刻也不能好端端地活在这里了。只为了给我们一个答案,难道就这么难吗?”
灵霏上前一步,那川公公就后退一步。
直到川公公已然退无可退了,灵霏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他到底在哪儿?”
川公公知道,今日是逃不掉的。他逃不掉,皇上也逃不掉!
于是他只是低了头,却是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给了灵霏一个地址:“东岸巷中有一家名叫‘水乐馆’,你们应当知道。”
这水乐馆灵霏倒是不知,但听名字也大约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自然了,灵霏知道,皇上定然是不会去那种青=楼女-支馆这样的地方,但是雅舍琴屋,可就不一定了。
梁一沉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灵霏却忽而就瞧见了川公公“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伯公爷,小的求你们了!主子有主子的苦衷,求你们不要为难他!其实做出这个决定,他也很痛苦,可是他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求你们了,伯公爷,饶了他吧!”
梁一沉却是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川公公,便转身离去。而灵霏也走上前,对川公公冷笑一声:“川公公,谁不难呢?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再不去看川公公,灵霏在离开前,却也听得到川公公的哭泣声。
可灵霏的心里,便是生出了更多的怒火。他们还没哭,百姓们甚至都没有命去哭,这个川公公却是哭什么呢?
见到了那人之后,他也会哭吗?他有资格哭吗?
灵霏以为,梁一沉在气急之下,会先一步去那水乐馆的。毕竟这镇子不大,有梁挺跟在灵霏的身边倒是也足够了。
可出了门却发觉,梁一沉虽已经骑上了马,却是在等着灵霏。
灵霏上马的时候,梁挺才从前头匆匆而来:“爷,打听到了,那水乐馆是个雅舍,就在前头的两条巷子。去那儿不远,此刻也是开着门的。”
如今这瘴气病横行的朝中,还有这山贼匪窛作乱的典州城,灵霏真的想不到,那人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还有心思在水乐馆寻欢作乐?
于是也骑上了马,灵霏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走吧,我们去问一个答案出来!”
“驾!”
梁一沉率先挥动了手中的鞭子,灵霏也紧随其后。
这平宁镇之中的水乐馆倒是好找,过了一条巷子之后,只要循着那隐约传来的琴声,便足以找到那水乐馆了。
在这么个并不算十分大的镇子里头,水乐馆的门头倒是很大。
“水乐馆”三个字,也是手笔大气,朱红的漆到像是刚刚上上去不久的牌匾。
灵霏没瞧出什么,却是听得梁一沉冷哼一声:“他倒是有闲心,给这水乐馆题字,也不怕被旁人发现?”
然而灵霏却是疑惑:“这水乐馆三个字是大气,可我怎么瞧着,并非是他的手笔?他平日里的书法苍劲有力,还带着威严和锋利。这三个字,倒是潇洒从容更多呢!”
梁一沉率先下了马,而后前来扶着灵霏下马,才道:“他的左手和右手是不同的字,平日里甚少用左手写字,只怕这朝中知道他会用左手写字的,也不超过三人罢了。”
果然是皇上,还是有些自个儿的本事的!
灵霏略微点头,下了马车之后,正要随同梁一沉一起进入水乐馆,谁知却被那水乐馆前头的守门护卫给拦住了。
梁一沉皱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既是开着门,岂有拒客之道理?”
那人看了一眼梁一沉,却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灵霏的身上:“咱们水乐馆是什么样的地方,想来几位客人该知道的。若是男客,自然是欢迎。但若是女客的话,还是就不要进来了。否则对咱们水乐馆不好,只怕对这位女客的名声也不大好!”
这个护卫的眼神倒是毒辣,灵霏如今穿的是一身男人的装束,甚至还专门将胸给束缚住了,竟还是能叫他认出来?!
连梁一沉都是皱了眉,却是正要发怒,就被灵霏上前挡了一把。
她站在了梁一沉的前头,反而是带了笑看向了那护卫:“这位小哥是好眼力。不过小哥倒是想错了。我既然能来到此处,就是找乐子来的。若小哥不信,倒是也去打听打听,瞧瞧是否能打听到我这么一号人?谁说女子就不能中意女子了?只要是花了钱的,难不成女子不比男儿温柔?”
说着,灵霏还给身后的梁挺使了个眼色。
梁挺只是惊讶片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上前给那护卫塞了一个银锭子在手里头:“这位小哥通融一下吧!咱们家的两位公子进门,绝不会惹事,而且也不会亏待这馆子里的姑娘的!”
那银锭子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护卫看着灵霏倒是也觉得眼生。即刻就生出了几分暧昧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咱们水乐馆从前,倒也不是没有接待过如你这般的!你早说,我早放就是了!”
一个银锭子就能打发的事情,何必要大动干戈呢?
灵霏微微一笑,而后对着梁一沉点了点头,那护卫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水乐馆之中。
水乐馆是个雅舍,所以从这馆子里头的装点来看,到也并不是十分的花哨,反而是浅紫和纱碧的颜色相合,有一种清雅之美。
馆子里也不似那等花-柳之处一般,到处都是揽客的女子。
反而是一个个包厢里头传来了琴声和诗词歌赋的声音,倒是显得格外雅致。
偌大的一个大厅之中,此刻倒是没有太多的人。但也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台下听着台上的曲儿,台上是一男一女都在屏风之后,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灵霏却听得出,他们二人正合奏一曲《凤求凰》。是琴筝和鸣,倒是也风流雅致。
站在这大厅之中,梁挺就示意那护卫可以下去了。
灵霏靠近了梁一沉,轻声问道:“我们应该如何寻到他?”
可梁一沉的目光只是看向了那正中的舞台之上,眸色越发冰冷了下来:“不用寻了,他就在那里。”
那舞台之上,也唯有屏风之后的两个人在合奏而已!
难道——
灵霏倏然就反应了过来,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