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之前她路过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
灵霏的脊背,几乎起了一层的冷汗。
但她的表情却是倔强而坚持地看着这位纤阿娘娘:“你想如何?”
谁成想,比起从前的直率,如今的纤阿娘娘早已不是当初的悠扬郡主了。
她轻轻一笑,并没有直接挑明自己的想法,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灵霏:“这么着急做什么?说起来咱们也是熟人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叙旧?
灵霏微微挑眉:“若想叙旧,只怕娘娘也不必深夜请我前来了吧?”
“嘻嘻——”
如今这位纤阿娘娘,便是笑容之间,都尽是妩媚:“秦灵霏,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灵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纤阿娘娘却指向了野王殿的方向:“秦灵霏,今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好好地听着。否则我若想杀了那殿中所有人,也不过就是放一把火的事情,你信不信?”
自然相信了,如今她在这南蛮王宫里头是只手遮天。
灵霏却也不能确定,她如今对梁一沉,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若她心里还有梁一沉的话,那说的这一切,也不过都是在威胁自己罢了。可若她心里没有梁一沉,如今他们所有人不过就是瓮中之鳖,纤阿想对他们做什么,就能对他们做什么!
灵霏的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你……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来到了南蛮?”
纤阿轻轻一笑,摇头,却又点头:“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吧。你们在东越朝中的动向,我大约都是知道的。起初并不相信你们来了南蛮,毕竟如今的南蛮尸横遍野,你们又如何会自寻死路呢?”
她低头,玩着自己那染了花汁子的指甲:“可你们入了南蛮王都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否则你们以为,就凭着如今这王宫之中的铁甲守卫,能叫你们如此轻易地就进入王宫之中吗?你以为,月楼的那诸辞,会平白无故地帮着你们,只因为他和缇珠那臭丫头的关系好吗?”
诸辞……原来是纤阿的人啊!
秦灵霏低头,只觉得自己的脚下犹如万丈深渊一般。
可她不能垮,只能沉了眸色,问纤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地方没有外人,纤阿也没有瞒着灵霏。
她看着灵霏的眸子里,都是憎恨:“秦灵霏,我会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你害的,你说我想怎么样?”
她似乎知道灵霏想问什么,也是轻轻一笑,而后起身:“不过你放心吧,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梁一沉的。我虽已经不爱他了,但到底还是从小长大的情谊。秦灵霏,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保证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东越去。”
他们?
灵霏知道,这一次自己落在了纤阿的手里,只怕是再无半分生还的可能了。
忽而就想到,她和梁一沉来到王宫之前就说好了,不管谁出事,另一个人一定要安全回到小焰儿的身边去。如今……难不成要一语成箴吗?
正当灵霏犹豫的时候,纤阿身旁的那侍卫却突然动了动,走向了灵霏,递给了灵霏一个小帕子:“喏,你看看吧。纤阿娘娘可没有在骗你,秦灵霏,你别无选择的。”
到了这地步,灵霏也想起来了此人不正是从前伺候在悠扬郡主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吗?
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跟在悠扬郡主的身边的。甚至让灵霏觉得,悠扬现在做的事情,甚至很可能是这个小太监在主导。
于是她接过那小太监递来的帕子,轻轻打开,眼神却骤然紧缩——
帕子里放着的,是一缕细软的绑着红线的头发,还有一枚还染着血的白玉章。
那细软的绑着红线的头发,让灵霏很难不去往小焰儿的身上想!而那个染着血的白玉印章,虽说血液已经干涸,但灵霏还是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梁一沉的父亲,梁侯爷的贴身之物!
京都难道已经……
“你放心吧!”
看到灵霏这般,纤阿也是越发得意地笑道:“梁侯和孩子,目前还没有什么事。你们那梁侯府啊,仍然如同铁桶一般,是外人进不去的。不过嘛,就不好说,本就在梁侯府的人,会做些什么事情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这个道理,你秦灵霏应当是比我更加清楚的,是不是?”
灵霏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从来都不曾像是如今这般混乱过!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去相信如今的悠扬。他们走之前,已经将京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也留了最最信任的人在小焰儿和梁侯的身边。梁拔和粉儿都在那里,他们拼了命也会保护小焰儿的。
可是看到这柔软的头发和那梁侯本该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白玉章,灵霏只觉得她心里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死死地捏着那帕子,灵霏到底还是抬眸,看向了悠扬:“你究竟……想怎么样?”
悠扬却是从那石台走了出来,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吧,你总会知道我想怎么样的。”
跟着她一路走去,灵霏只觉得地势越来越高。
果然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就瞧着已经在这王宫的更高之处了。野王殿就在他们的脚下,从这里能将野王殿中所有的房屋都一览无余。
悠扬却伸出手来,直指下头的野王殿:“其实对我来说,杀掉缇横,我才能真正掌控整个南蛮。所以只要一把火,那个野王殿就会消失不见,你信吗?”
从前不信,如今自然相信。
灵霏忽而就明白了,为何南蛮突然对东越朝发难:“你……早就和南蛮互通往来了?”
纤阿又是轻轻一笑:“可惜了,东越朝的人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后知后觉,才能让我走到这一步。其实你知道吗?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是整个东越朝逼我的!”
她回头看向了灵霏,眸子里终于带了几分震动:“我父亲为了东越朝戎马半生,我只不过想要得到一个宁伯公夫人的位置,怎么人人最后都要来劝我放手呢?在东越朝那么久,我看到的是什么?是朝廷的黑暗,是百姓们的痛苦。与其让我永远痛苦地活在东越朝,倒不如让我亲手推翻东越朝,或许在这史书之上,还能留我一笔,你说是不是?”
然而还未等灵霏反应,她却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秦灵霏,你懂什么呢?你就只知道躲在梁一沉的背后罢了!你到底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如何能明白我的野心?”
她仿佛厌烦至极,也不愿再与灵霏多说一句,便只是看向了下头的野王殿:“秦灵霏,你如果还想保护那些京都的人,就要听我的。我可以让梁一沉安然无恙地退出这南蛮王宫,但你必须留下,你可明白?”
她的眼神,忽而就变得凶恶了起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否则的话别说是京都那边了,就是这南蛮,我也不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走出去的,你信吗?”
信。
灵霏必须要承认的是,她已经被那一缕头发和白玉章给吓坏了。
那是从未有过的害怕,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小焰儿不能出事,梁一沉不能出事!
于是灵霏到底还是认真地看向了纤阿:“你想让我怎么做?”
纤阿冷哼一声:“我知道梁一沉的性格,他是不做到不罢休的。所以我会找机会,让你们带走缇横。反正现在没有了兵马,又身患重病的缇横,也已经威胁不到王上了。但你要留在这野王殿之中,你不能和他们一起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留下代表什么,灵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可反而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害怕了。
“好。”
她田某,认真地看着纤阿:“你也要说到做到,放过他们。”
“你放心吧。”
在这深夜里,纤阿的目光流转之间,仿佛还带着对于从前的几分怀念:“只要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也不想伤害梁一沉。”
她对梁一沉已经不爱了吗?灵霏倒是觉得未必:或许仍然是爱着,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等灵霏再回到野王殿的时候,梁一沉还在睡觉。
灵霏躺在他的身旁,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就听到睡意朦胧之中,他有些担忧的声音:“怎么去了这么久?”
忍不住红了眼眶,可灵霏必须要将所有的难过都忍住:“这两日吃的不大好,肚子有些难受,所以去的久了些。”
梁一沉并未转身,只是缩了缩身体,而后紧紧握住了灵霏的手:“阿霏,辛苦你了!”
而后,便又传来了他沉沉呼吸之声,仿佛只要灵霏在身边,不管是有多大的事情,他都能安心一般。
泪水,终究还是从灵霏的眼角滑落。
她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她永生永世就这么留在梁一沉的身边啊!
可时间,却还是无情地消逝在这漫漫长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