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这些公爵人家来说,欺压庄户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有些人做的过分,有些人做的不那么过分罢了。
灵霏相信,镇国公府是两朝元老了,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太过分,而毁了自己的名声的。
估计只是下头的人狐假虎威,按着鸡毛当令箭,结果闹出了人命来。
既然闹出了人命,对镇国公府来说,那肯定要将事情压下来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镇国公府也就和这些人命官司脱不了干系了。
来来去去之间,叫梁一沉他们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让镇国公无法递来。
第三则罪状,便是私自倒卖盐粮,扰乱市价之罪名。
朝中是有着非常明确的规定的,在朝为官者以及有爵位者,家中有田产铺面的话,可以做些普通生意,但绝不能做盐粮生意。
盐粮是朝中命脉,必须由皇上指定的皇商才能去做。
自然了,盐粮这一块朝中是紧紧把控着的,可能对镇国公府来说,这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贪婪之人,在迷失了心智之后,又如何会嫌钱赚得多呢?
这一点,是圣上的忌讳之处,也是旁的公爵侯府再怎么样都不敢碰的地方。可如今镇国公府碰了,就这一点,也足够他们万劫不复了。
而第四则,则是非法互通军情。
朝中的文官和武将,是分的十分开的。
哪怕是梁一沉这般,如今做了文官之后,也将当初陪在还是王爷的皇上身边的时候得到的所有兵权都交出去了。
镇国公从太上皇当政开始,便是个文官。平日里上朝的时候,他们可以和武将探讨是战是和,兵马多少要配粮草多少的问题,但绝不能私底下地探查武将军中的军情。
然而镇国公府的一些秘密来往文书和信件却显示,这十几年来,镇国公一直在不断地打探北漠那边的军情。甚至和北边的好几个将军,都有“过往从密”的嫌疑。
这对皇上来说,自然也是大忌。
第五责罪状,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之罪。
这条罪名主要有两点体现,第一处,便是在当今皇上登基之日。
有人听到镇国公醉酒之后说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是说当今的圣上不如太上皇一般决断,皇后也是软弱无能。若叫他做当今圣上,必定不会一登基就大赦天下云云这般的话,已然是砍头之罪名。
还有一次,是皇上有一回生病没有上朝。人人都在府中祈求祝祷皇上能身体康泰,可镇国公却在外头饮酒作乐,而且镇国公世子那一日还大闹了青-楼,和旁人起了争执。
后来这事儿也是被镇国公一力压了下去,才没有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只不过如今东窗事发,那些想替镇国公瞒着的人,也总是瞒不住了。
第六则,是“妄议宫闱,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之罪名。
皇上选秀之前,宫里头的妃嫔不多,却有一位是镇国公府的人。几乎日日给镇国公传递内宫消息,镇国公夫人也在府中说了皇后的许多坏话,甚至还说“皇帝无福生养也是活该”这样的大不敬的话。
除此之外,顺藤摸瓜地查过去,发觉皇上身边竟有两个大宫女都是镇国公府的人!
这事儿一旦被查出来,皇上自然是震怒。而且还为此,彻彻底底将宫中的宫人们“清洗”一边,杖杀许多,又赶出宫了许多。
宫里头一时的腥风血雨,竟然都只是因一个镇国公而起!
这六大罪状下头,还有三十三条小罪状。镇国公这些年做下的恶果,简直罄竹难书。
听闻圣上用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将这三十三条罪状一一亲自核实。
而后皇上只说了一句痛心疾首之言:“镇国公啊,朕以为他是天降大才于朝,谁能想到他竟如此恶毒!”
说罢,皇上便捂着胸口,身子不适了好几日。
下头负责调查镇国公的宁伯公梁一沉也是开始头疼惊风,大家都说宁伯公是被镇国公的这些罪状给吓着了,也被皇上的态度给吓着了。
于是这虽然是春日里头,可整个朝中的气氛却如同冬日里一般寒冷。
镇国公府的罪状核实第三日,宁伯公梁一沉便请罪,说自己身子不适,实在是上不了朝堂了。
皇上允了宁伯公梁一沉的假,甚至说他将身子养好了再来这样的话。
其实皇上或许本没有什么意思,但朝中却是风言风语,说宁伯公查镇国公的时候,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都是大不敬的东西,或者是他一个文官不该去看的东西,这才不敢上朝。
而皇上准了他不上朝,甚至给了他“无限”的假期,对宁伯公梁一沉也是一种忌惮。他们君臣之间本就有“宁伯公功高震主”的说法,如今宁伯公算是隐退,皇上也算是默认,朝中之人倒是一时半会儿都有些人人自危。
梁一沉退朝的第二天,皇上便下达了对镇国公府的处置:镇国公满门一百三十二口,但凡涉及到六大罪状之人,格杀勿论,十日之后问斩于市,要叫所有朝臣和百姓们都来围观恶人的下场。
其余三族也获牵连,与镇国公交往过密者,流放西疆。镇国公一族其余人等,男子流放,女子没为官奴。
在灵霏看来,皇上的这般处置,其实已经很严厉了。虽不至于是灭门惨案,但最后算下来要杀之人,竟也有六十余人!
其余的人不是流放就是为奴,这是多少个家庭的悲剧?
可在朝臣们的眼中,皇上只牵连三族,而且是有罪之人受罚,无罪之人贬黜,已经算是仁慈了。
在镇国公府中之人斩首的那一日,也是灵霏和梁一沉要离开京中去南蛮的日子了。
自退朝之后,梁一沉和灵霏在府中便“借病”闭门谢客。
他们二人终于能有机会多和小焰儿亲近一番,也最后检查了一下府中要交代的事情没有错漏,方才能放心离开。
但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并不高兴。
隐约知道是为了镇国公府的事情,灵霏倒是在离开前难得地给梁一沉搬来了一坛子好久:“一沉,喝两口?”
他们是要悄悄出京,自然要晚上再走。
这正是白日里头,京中之人都去斩首台看热闹了。
梁一沉到也不客气,端起那一坛子酒,便轻叹一口气:“阿霏,还是你了解我。”
灵霏坐在他的身旁,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为何不高兴?处理了镇国公府,不是应该放松一些吗?皇上信任你,而且咱们宁伯公府中想来行的正坐得端,他们说你害怕,我是不信的。”
梁一沉愣了一下,倒是轻轻一笑:“可不是吗?你对下头的庄户田户还有商户都是再好不过的了。平日里从不克扣,越是做得好了还重重有赏。咱们的每一分都是皇上赏赐的,将下头的人也管教甚严。我记得前两月,下头有人打着你的名义不过就是犯了混将人骂了两句,你便直接将他逐出府去。咱们这般谨小慎微,又有什么可害怕?”
他难得说这么多,灵霏知道,自己只要听着就好。
却瞧着梁一沉是叹了一口气:“可阿霏,你知道吗?我觉得他们说得对。皇上对镇国公府的处置,实在是太仁慈了些。我若不是亲自去查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在当今圣上这样勤勉之下,竟还有镇国公府奴役的百姓们在那样受苦?!”
他大大地喝了两口酒,将心中的苦闷全都说了出来。
镇国公府的罪状,是罄竹难书。可梁一沉看到的,却是百姓之苦。
在镇国公的封地,百姓们吃不饱睡不好,日日受着煎熬。不管丰年还是灾年,镇国公府对他们的征收早就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他们想反抗,镇国公府就会联合当地的衙门镇压。杀了人那是常有的事情,可镇国公府做的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谁敢反抗,他们就砍了谁的人头,挂在那一户人家的家门口!然后砍了那人的手脚,挂在那一户人家所在的村庄门口!
如此恶劣行径,竟然持续了整整十几年!
除此之外,只要是和镇国公府有点儿关系的人,都能在镇国公的封地横行霸道!
别说是抢夺钱财,随意进入百姓们的家中了。就是看中了哪个女子,便直接带回去。玩腻了要么就是送回家,那些女子不堪受辱,自缢在家中。
要么就是那些女子们在反抗的时候,被他们直接掐死,最后将尸体仍回给女子的家中,都是常有的事情。
说到此处,梁一沉的眼中只剩了怒火:“我还听闻,有些女子哪怕是已经身怀有孕,他们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只恨咱们这么晚才扳倒镇国公府,我只恨咱们从前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是啊,镇国公是两朝元老了,盘踞朝中,关系错综复杂。
他的势力树大根深,哪怕是在京中闹出人命了,都能悄无声息地了结事情,何况是在其他那天高皇帝远的他自个儿的封地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