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不居功的人突然如此,大多数人并不会觉得他是如何自傲或者要以这功劳去得到什么。
反而会认为,他大约也是被逼到了一定的地步吧?
果然,很快就有人跪在了梁一沉的身边,帮梁一沉说话:“皇上,太上皇,宁伯公从来都是一心为朝,从不曾怠慢啊!”
“是啊!”
又有人上前,诚恳地看着上头的最尊贵的人:“宁伯公在边关十几年,为朝中立下多少的功劳?便是回京以后,也从不曾有什么行差踏错过!”
认同梁一沉的人,越来越多:“何况去年一整年,宁伯公与伯公夫人将荒了多少年的乾州城变成了一方富甲之地,这是何等的为朝尽忠?若因为旁的猫三狗四的人说了两句闲话,便说宁伯公要背叛朝廷,微臣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他们一个个都站出来以后,自然有人一个个地跟着跪下给梁一沉求情。
灵霏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感慨。
忽而想起当年他们还在泉州的时候,梁一沉便被大家说是一个全然无用之人了。
他整日就知道在一些烟花之地流连,和家中的关系也闹到了几乎不可开交的那一步。那时候人人都说,梁侯养下来的这个儿子算是彻底地废了。
那时候甚至连梁一沉都开始怀疑自己,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去过。
那时候的梁一沉,在泉州几乎可以说是“人人喊打”。
而后来,他虽说是证明了自己,和新皇入京了,可也不算多么地耀武扬威。
京中很多人都在说,梁一沉就是走了“狗屎运”了,所以才能跟着新皇一起。
还有许多人都等着看梁一沉的热闹,认为梁一沉被新皇看中就是因为他投机取巧,甚至想看着他倒地不起的那一日,这些人仿佛就觉得他们所说的是对的。
可是如今呢?
灵霏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京中的众人已经不再以“取笑梁一沉”为乐了。
他们先是开始惧怕起梁一沉来,后来将这种惧怕慢慢地变成了惊讶:谁能想到,当初在泉州城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年,如今进入京都以后,居然会一点点地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呢?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泉州城被父亲“赶出门”去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京中说一个不二的人物呢?
谁能想到,挡住那个在泉州城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的少年,在政事上头,竟然能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见解呢?
京中人大多从前就小看了梁一沉,如今的刮目相看,灵霏其实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以为他们这至多算的上是锦上添花罢了。
然而如今真的有半数朝臣甚至亲王侯爵在皇上和太上皇的跟前儿跪下来帮着梁一沉的时候,灵霏方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他们的所有努力,至少老天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有人的改变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果然所有的一切,其实还是要看人为。
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在泉州城几乎人人喊打的梁一沉,如今会成为这半数朝臣们心里头不得不保的伯公爷呢?
眼前如此的情状,别说是灵霏瞧见了,就是太上皇和皇上看到,也是有些感慨万千。
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皇上也是看向了太上皇:“父皇,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太上皇微微皱眉,知道若一定要强行让人凑差梁侯府的话,只怕他就要彻彻底底地失去许多朝臣们的支持了。
所以他只是看向了曹冲,对曹冲还是最后的一丝希望:“曹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曹冲早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此刻他只是死死地低着头,知道太上皇是让他说什么,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的:“微臣……微臣无话可说!”
“好!”
太上皇竟然突然抚掌而笑:“哈哈哈,可真是好啊!”
而后他的眸子看字啊了梁一沉的身上的时候,也是多了几分探究:“一个宁伯公,就能让朝中半数人为你求情。这倒是让寡人没有想到,宁伯公居然还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啊!”
这话就颇有几分言外之意了,太上皇眼瞧着这事儿今日是办不成了,倒是也不勉强:“既是如此,那这件事就罢了吧。”
可他的眼神,还是死死地盯在梁一沉的身上:“可是啊,宁伯公你可不要忘了,今日是寡人,是皇上给你的这一条生路。若你没有背叛朝廷固然可喜。可若你的府中当真又南蛮女子的话,日后若是叫人知道了,寡人必定会加倍地惩罚与你,你可明白?”
灵霏当真觉得,还好他们行事谨慎。缇珠也算没有露出马脚来,不过小天然,此时此刻再将缇珠在京中多待着,不仅仅是缇珠危险,他们伯公府也一样危险!
梁一沉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对上头深深地将自己的身子弓了下去:“多谢皇上,多谢太上皇!”
这件事,便就算是这么过了。
不过太上皇刚刚将自己的脊背靠在椅子上想放松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了,那么朕瞧着,这个曹大人就不得不处置了!”
他没有理会太上皇朝着他看过去的时候那般严厉又不耐的眼神,只冷冰冰盯着下头的曹冲道:“污蔑宁伯公,你可知道这世上很么样的罪名?”
曹冲闭了闭眼:“微臣知错,微臣做错了!”
可皇上是铁了心地要处置曹冲:“若朕没有记错的话,该是抄家流放之罪!”
其实罪名本不该这么严重,不过灵霏的心里明白,这是皇上在告诉朝中的所有人:日后若有谁敢招惹梁一沉,就会有这个的罪名。
有时候灵霏觉得,华告诉你对梁一沉,真的太好了。甚至开始好奇,他们当年一起在外头的时候,是如何相互帮扶的。一定是有了过命的情分,才能有今日这样的维护。
谁说帝王最是无情?至少灵霏认为,皇上就不是那绝对无情之人。
“咳咳——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太上皇自然是多少要开口为曹冲求情的:“曹大人也是关心朝廷的安危,虽说是用错了方法,可也而不过是过失之错,寡人以为,皇帝若是这么罚,就有失公允了。”
当着这诸多朝臣的面儿,太上皇算是半分面子和台阶都没有给皇上留了!
皇上却只是敛眉一笑,而后摇了摇头:“父皇应当知道,宁伯公于朕,于朕的江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看向跪在下头的梁一沉,大约也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这样的话:“当初朕在做王爷的时候,奉父皇之命出去办差。却是数次被叛军为难,乃至差点儿身死异乡。若不是有宁伯公当日处处拼了命地护着朕,朕只怕今日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上来,无法再尽孝于父皇的跟前儿。”
他将话说的绝对:“朕到现在还记得,宁伯公的身上为了朕而留下了整整五道很大的伤疤。其中有两处,差点儿就要了他的性命。所以朕以为,他不仅仅是对朕有恩,更是对朕的江山有恩。若是没有他,只怕这江山也早就到不了今日这一步,而是被叛军拿去了。父皇说……可是如此?”
其实说起这件事的话,不仅仅是太上皇,就是这整个朝中的官员们,都没有没有办法去反驳的。
当初的叛军有多厉害,是人人都经历过的事情。
若是没有梁一沉,没有新皇,这江山的确是早就保不住了,还如何等着他们今日在这里争执这许多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皇上如此动容说出这些话,太上皇也没有办法去反驳什么。
乃至下头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而后轻轻摇头,只知梁一沉的好而已。
皇上也没忘了,他说这些话的目的。
所以他再一次看向了曹冲的时候,眼中的厌恶和愤怒,是无论如何都都抵挡不住了:“而今,居然有人平白无故地就要冤枉宁伯公叛国!朕的心里如何能不痛恨?只是吵架落狱,不连累他的家里人和下属,已经是朕对这位曹大人仁至义尽了!”
他去掉了“流放”二字,也算是给了太上皇一个脸面。
他看着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曹冲,冷冷一哼:“哼——曹大人,你告诉朕,是不是这个道理?”
曹冲这会儿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后悔的是不该听从太上皇的,在此时此刻针对梁一沉。
更后悔的是,他好像是站错了队伍!
可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呢?
他能做的,就只是扯着嘴角,却撸出来了一个难看又苦涩的笑容来,对着上头的皇上拜了下去:“微臣认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认罪”二字一出,旁人就再也没有办法指摘梁一沉什么了。
太上皇闭了闭眼,知道他这一步是输得彻底了。
于是他将脊背靠在了椅子上,轻叹一口气,轻声道:“皇帝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