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霏分明就瞧见了,来给你一次的手,已经捏成了拳,放在了身侧。
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为了梁家而被人威胁,只怕会叫梁一沉越发不好受。
然而梁一沉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了一旁本一直没有说话的皇上冷哼一声:“哼——父皇对他们宁伯公府,可真是不错啊!”
他抬眸,看向了太上皇的时候,却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父皇和母后便是对儿臣,都不曾如此过!”
这话说得突兀,倒是叫太上皇也皱了眉头:“朕将这皇位都给你了,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说着,还看了一眼梁一沉和灵霏,似乎在告诉皇上,如今有外人在,叫他不要乱说话。
皇上却是不以为然,复又叹了一口气:“儿臣记得,贵妃生了二皇子的时候,身体不济。儿臣便想着,儿臣是日日都在前朝的,总是不能照顾妥当,皇后也体弱多病,当不得一个孩子的母亲。瞧着父皇和母后的身体还算是康健,便想将二皇子送去母后那里抚养。母后的身边日日都有孙儿陪着,也算是能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中全然都是失望,想来当初,也是真的失望:“可那时候,父皇和母后告诉儿臣,二位都已经年纪大了。只想着躲在宫里头清静清静,不想去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儿臣便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父皇母后操劳一生,如何还能让孩子们在二老的身边吵闹呢?岂不是扰了二老的清净?那儿臣便当真是个不孝之子了!”
他看向了小叶怀中抱着的小焰儿,意有所指:“如今瞧着,到不知是否因为这小焰儿的模样更可爱些。所以惹的父皇和母后又生出了舔犊情深之感来,儿臣只觉得惭愧。原来父皇和母后这么喜爱小孩,儿臣竟是今日才知,儿臣真是枉为人子,枉为人臣啊!”
这痛心疾首的模样,若不是灵霏知道他是在做戏,只怕都要以为他真的是这般想法了呢!
太上皇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同皇上说。
倒是皇后,在一旁拉了拉皇上:“臣妾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可否一说?”
他们帝后相敬如宾,此刻皇上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便喊她前来。
皇后微微一笑,也看向了小焰儿:“小焰儿是可爱,不过年纪尚小。旁的不说吧,就说他这夜间定然是要哭的,父皇和母后年纪都打了,若是惊扰了二位的睡眠,倒是得不偿失了!”
太上皇即刻便接了皇后的话:“正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越发看着这小家伙可爱得很。也羡慕百姓家里头含饴弄孙之情,你们当不会叫我们两个老人,日日在宫中孤单寂寞才是吧?”
可不是孤单寂寞,所以才想着法子要找事儿吗?
灵霏是当真不爱听这太上皇说话!
却瞧着皇后的笑容,是越发温和:“儿臣的意思是,既是父皇母后想要含饴弄孙之情,咱们宫里头不就有现成的吗?”
她说话不急不缓,却能处处都说到对的地方上来:“就说这小焰儿吧,不过刚刚出生一个月。还需要乳母喂养着,也需要待在他母亲的身边。父皇和母后疼爱小焰儿,也疼爱宁伯公,自然不能瞧着宁伯公夫人与小焰儿母子分离。虽说入宫总是方便,可小焰儿实在是太小了,伯公夫人也才生产完,这小焰儿连外祖父和太外祖父都不曾见过,就这么留在宫中,只怕叫外头的人知道了,总是要说父皇和母后几句的!”
她轻叹一口气,是处处都为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着想:“但是咱们宫里头的二皇子,也有一岁多了。正是跑跳热闹的时候,也不必乳母日日在跟前儿伺候着。父皇和母后若喜欢含饴弄孙之情,儿臣倒是觉得,二皇子更适合养在父皇和母后这里。到底是父皇和母后的亲孙儿,若真有什么磕着碰着的,也是父皇和母后对他的历练才是!”
她说的话,几乎让太上皇无法拒绝:“再说了,相比于小焰儿,到底还是二皇子和父皇母后是血脉相连的亲近呢!咱们如今总瞧着胖人家带孩子可爱,难不成父皇母后日后还愁没有自己家的孩子在身边吗?这后宫里头那么多姐妹,总是有孩子不断的,到时候父皇母后可别嫌孩子们烦扰才是啊!”
皇后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将事情走到了一个转圜的余地上头。
若太上皇和太后再坚持,就有些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瞧着太上皇和太后虽然已经犹豫,却仍然不松口的样子。
皇上干脆就越发生气了起来:“旁人家的孩子瞧着是可爱,可到底不曾有自个儿家里的贴心。父皇和母后便是不愿提儿臣分担,养着二皇子便罢了。此刻若是将这小焰儿接到身边养着,这不是叫全天下的都戳儿臣的脊梁骨吗?”
他其实很少这么光明正大的生气,此刻的委屈,到也是真切的:“是,儿臣这后宫之中孩子是不多。这些年和皇后也不争气,没能给父皇母后生下嫡出的孙儿。父皇母后若是生气,哪怕打骂一番儿臣们,也好过用如此方式来刺激儿臣们啊!”
灵霏宁愿相信,圣上是真的委屈。
分明和太上皇是亲父子,却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
若不是为了这天下,为了这百姓,为了心里头的那点儿坚持,也总不至于在血脉轻轻之间,如此割舍。
皇上这情真意切的样子,倒是让太上皇不知该如何去说了。尤其是灵霏和梁一沉这两个“外人”还在这里,若继续争执,也不过是叫旁人看了他们皇家的笑话罢了。
至此,太上皇的表情已经有些烦躁了。
他挥了挥手,当着梁一沉他们的面儿,便对圣上诸多斥责:“罢了罢了,你既都如此说了,寡人还坚持什么呢?不过就是想将那孩子养在身边,倒是惹得你说了这许多的话。若是在朝政上头你也能有这样多的想法,何至于到了今日了,还需要寡人帮你?”
分明是他不愿退位,却说是在帮圣上,真是……好不要脸!
圣上如今到底是九五之尊,被他如此训斥,脸上是挂不住的。
看来,既然你这顿午膳,他们是没法在这吃了。
灵霏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瞧着梁一沉也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咳咳——若是叫皇上和太上皇为了微臣这小小孩童就生出了父子龃龉,倒是微臣的不是了。微臣这就带着小焰儿回府去,不在此处烦扰皇上和太上皇了!”
太上皇愣了愣,伸手想拦着。
然而哪只是圣上快人一步,先对梁一沉挥了挥手:“说的正是。你这小焰儿如此可爱,倒是要惹的朕与父皇之间不能安心了。日后这小焰儿进宫养着的话,就再不要提起了。你虽是宁伯公,可如何当得起太上皇与太后亲自给你养孩子这等的荣耀呢?”
看来这是他们二人惯用的手法,反正转而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梁一沉的身上,太上皇便是想留小焰儿,也是不可能留下的了。
梁一沉也全然承担了下来,后退一步,便拉着灵霏道:“微臣告退!”
他们匆匆地出了宫中的时候,灵霏坐在马车里却是忍不住轻笑:“你和皇上,还真是有默契!我很少能看到太上皇和太后如此吃瘪的样子。”
小焰儿仿佛也感觉到母亲的高兴,在小叶的怀中睡得香甜。
梁一沉轻叹一口气,抚了抚小焰儿的脸蛋,仿佛心情才能好些一般:“太上皇……从前也是个明君。其实我不愿如此,不过有时候瞧着皇上和皇后也觉得他们可怜。今儿本还有许多事情要说,如今瞧着也只能作罢。”
而后,他才将外头的梁挺叫了过来:“方才你可瞧清楚了没有?外头如何?”
他说起,灵霏才忽而想到,拍了拍大腿,心有余悸:“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此行,一定不只是为了想将小焰儿养在膝下给我们个威胁。他们更有可能是来看悠扬郡主的!”
这一次,他们将悠扬郡主的囚车也带进了宫中。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刚见到圣上的时候,梁一沉就将囚车里的人给换了。
其实此时此刻,悠扬郡主正被软禁在那侧殿之中。
梁挺的眸色沉沉,将一包毒药和一张纸条交给了梁一沉。
毒药是见血封喉,而纸条上写着:你死,他就活。
这个他是谁?竟然能让悠扬郡主甘心赴死吗?
不知为何,看到这话的时候,灵霏忽而有些想笑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悠扬郡主不是从小就爱慕你吗?除了你,还有谁能让她在看到这个纸条之后,就愿意心甘情愿地赴死?”
对此,梁一沉也是满眼疑惑:“她父亲早就不在了,她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她的心里连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长公主都不在乎,这个人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