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霏在遣州城的一个月子坐下来,倒是错过了天儿最热的时候。
眼瞧着又要到了年节里头了,灵霏想起上一次年节的时候,他们便是在路上。
梁一沉的意思是,这一次年节,他们最好是能回到京中去过,所以这一路上也是快马加鞭的。
灵霏是觉得,自个儿的身子这两年里头,早就随着梁一沉东奔西跑比从前好了不少。所以便是长路遥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那些嬷嬷和乳母们,才从京城里头颠簸而来,如今便又要回到京城里头去,一路的劳苦自然是旁人难以想象。
其实灵霏回头想想,分明在这遣州城里头,他们只待了一年的时间。
一路走来,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而且完成了灵霏和梁一沉之间最重要的事:他们二人终于能对彼此敞开心扉,表明心意。终于能不像是刚成婚的那一年一般,总是别别扭扭的。
“混账!梁一沉,你就是个混账!”
思索的功夫里,悠扬郡主的喊叫声,却打断了灵霏的思绪。
出发的时候,灵霏就注意到了,悠扬郡主被梁一沉关在了囚笼里。
这冰天雪地之间,那囚笼里可并不舒服。他们一路未停,悠扬郡主的囚笼便是跟在队伍的最后。
如今停下来歇息了,灵霏方才听到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嘶哑,想来是喊叫了一路了。
梁一沉掀开车帘,带来了一股冷气。
他却是将自己的大氅递给了灵霏:“咱们今夜赶路,便不在城镇中停留了。这会儿找了个挡风的谷中先吃些,委屈夫人了!”
灵霏将孩子交给了小叶,让她和两位乳母一同在车上等着,这才接过了大氅:“其实也不必这么赶着,便是年节前头到不了京中也无妨呀!”
梁一沉瞧着灵霏倒没什么事,反而是越发坚定了起来:“去年年节下,就叫你委屈着。今年是断不能再委屈了,何况咱们的小家伙也想早些回家呢!”
“扑哧——”
灵霏倒是觉得,梁一沉这话,更像是童颜童语:“你怎知小家伙是怎么想的?”
梁一沉挑眉,越发得意:“是我儿子,我自然知道他的想法!”
于是小叶怀中的小焰儿也仿佛感觉到父亲的自信一般,开始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了起来。
灵霏也不执著,只是被梁一沉扶着下了马车的时候到底感叹了一句:“这一年年的,过的可真快!”
“秦灵霏,你这不要脸的!你就是妖孽!你迷惑了梁一沉!我呸——”
分明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时候,却偏偏又被悠扬郡主的喊声给破坏了。
灵霏朝着喊声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瞧见了囚车。
悠扬郡主的手脚都被绑上了镣铐,不过穿的到是厚。
即便如此,这一路而来的寒风凛冽,也已经让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嘴上也有几处破裂。
她头发散乱,目眦欲裂,鬓角眉梢都带着霜雪,何曾还像是那个骄傲张扬的悠扬郡主呢?
看到灵霏下了马车,她仿佛看到了毕生的仇敌一般。
灵霏倒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梁一沉:“将她这么关着,好吗?”
梁一沉环视一圈周围,只冷冷一笑:“阿霏放心。”
灵霏缓缓走上前,看着囚笼里头的悠扬郡主已然再不复从前模样,也只冷冷一笑:“你若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叫人堵了你的嘴,你信吗?”
“咳咳咳——”
冷风袭来,直接灌进了悠扬郡主的口中,叫她咳嗽不止。
她的脸上被冻得通红,可面对灵霏的时候,仍然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我乃当朝悠扬郡主,你胆敢动我试试看?!”
灵霏微微一笑,某种冰冷更甚过这数九寒冬:“你若再说,我就叫人将帕子打湿,然后塞进你的嘴里。你当是知道,那帕子若是打湿了之后,只怕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头,会和你的嘴唇粘在一起。”
“你敢?!”
悠扬郡主瞪大了眼睛看着灵霏:“秦灵霏,你终于露出了你本来的面目了吧?!梁一沉是否知道,你原来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连这种恶毒的折磨人的法子,都想得出?!”
“我自然知道!”
不知何时,梁一沉已经走来了灵霏的身后。
他微微一笑,便将手搭在了灵霏的肩头,夸赞道:“夫人这出的当真是个好主意。一路上我就在想,如何才能让她闭嘴,夫人这法子甚好!”
悠扬郡主在囚笼之中,也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一沉:“一沉哥哥,你竟是这般被她迷了心窍?!她与我,谁对你更好,难不成您心里竟是不知?!”
梁一沉正正站在这囚车前头,毫不退却地看着悠扬:“自然是夫人对我更好。夫人为我,在京中的时候便受了诸多的委屈。又来了遣州,与我同甘共苦,还为我生了小焰儿这样可爱的孩子。而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却将我困在那玉矿之下,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这也是为我吗?!”
厉声质问之下,悠扬郡主张了张口,竟发觉自己不知该如何辩解。
梁一沉冷冷一笑,面对悠扬郡主,眼中再无任何顾忌:“从前只想着,咱们到底从小一起长大,还有长公主的情分在,不愿与你计较什么。可如今才发觉,你是从小就被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若你还记着从前,又怎会做出如今这许多事来?”
至此,悠扬郡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倏然抬眸:“你们都知道了?!”
那边梁挺在叫梁一沉,梁一沉轻轻拍了拍灵霏的肩膀,灵霏便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和悠扬说清楚。
于是等灵霏一人在此的时候,面对悠扬郡主,她也没有丝毫的退缩:“是,我们都知道了。从泉州到京中,都是你在利用长公主对你的疼爱,做出了许多的事情来,嫁祸给长公主。叫我们以为,所有的一切坏事都是长公主做的。你要做的是帮助太上皇,顺便挑拨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
从前是百思不得其解,长公主为何要和他们过意不去。
后来方才明白,那些事情并不是长公主所为,而是悠扬郡主借着长公主的名声所为。
长公主这些年将悠扬郡主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待着,但圣上对长公主更加的坦然和交心。
起初,长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悠扬郡主竟然会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下这么多的错事。
可后来圣上和梁一沉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长公主是不信也得信了。
所以此时此刻,在面对悠扬郡主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对她是毫无半分同情的:“你利用了最爱你的人,却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错都没有。我不知在你的心里究竟是冷血冷心到了如何地步,才能对长公主如此。我只知道,你做的这一切,根本就不值得被人同情!”
灵霏这话说的其实很严重,而悠扬郡主却仍然不肯低头。
虽说如此,她的表情里,已然带了许多的无奈,也只剩下了最后的倔强:“秦灵霏,你懂什么?!太上皇不会放弃我的,京中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我给他们带回荣耀呢!你一个小小庶女罢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灵霏也只是微笑,而后抬眸瞧着谷上的一片天:“你是在等今日太上皇派来救你的人吗?”
悠扬郡主眸色一凛:“你如何会知道?!”
灵霏微微一笑:“那你以为,我们有上头的大陆不走,为何非要走到这谷底来?难不成真是因为,这山谷能挡风雪,所以我们要在这休息不成?”
悠扬郡主那最后的倔强,终于也被灵霏的这一番话击碎了:“你们……你们是为了设陷阱?!”
外围已经有打斗声响起了,灵霏靠近悠扬郡主,看着她脸色的灰白,微微点头:“这一次太上皇派出的,都是精锐吧?只要能打破他们这一次的袭击,往后的一路只怕都是畅通无阻了。太上皇如今在京中掣肘圣上已经分身乏术了,我们不过想求这一路的平安,郡主当是该明白,这么做是最好的。”
在离开遣州城的时候,他们就让太上皇的人误以为他们这一次就和来时一样,身边没有多少护卫。
引得太上皇这奋力一击,他们方才能后顾无忧。
悠扬郡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目失神,跌坐在囚笼之中:“怎会……怎会如此?!”
灵霏也后退一步,听着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语气却越发平静:“如果你是为了梁一沉而走到了今日这一步,那我觉得你是个可怜人。可如果你是借着为了梁一沉,实际上只是为了权力而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你很可悲。你总说你爱梁一沉,可你为他做了什么呢?你也总说我是妖孽,即便我真的是,我也从不曾伤害过梁一沉。”
回头的那一瞬间,灵霏听到了悠扬郡主哭泣的声音。
她转身离去,走向了梁一沉——
人这一生本就短暂,要选好自己怎么去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