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庭州的时候,庭州城守尚且要带着大将军在门口迎接梁一沉他们一行人呢。
这如今总算是长途跋涉地到了遣州,门口却是半个官员的影子都没有。只有这些流民,一个个地如同饿狼一般地瞧着他们,那眼神都要放绿光了。
连一直在外头的紫雪,都不由地钻进了灵霏的马车里,这一路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恐慌的神色:“他们……这是做什么?”
瞧着她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可怜的模样,灵霏却反而是半分都不慌:“不管他们做什么,他都能解决,无需担心。”
而后紫雪的眼中,竟是生出了几分羡慕来瞧着灵霏:“这一路瞧着爷和夫人郎情妾意,当真是羡慕得很。”
她说这话,却偏偏没有露出半分让人讨厌的语气,却叫灵霏的心里隔了一块小石头一般地难受。
难受的是,紫雪这个人的身份放在这里,就注定了她们不能和平相处。
可这一路,紫雪偏偏什么逾越的事情都没有做过,甚至对自己哪怕对梁一沉,都是敬而远之。
叫人看得出她的风骨,她的美丽,竟是对她都讨厌不起来。
而这样的讨厌不起来,或许在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紫雪要背叛伯公府的时候,对他们是致命的。
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外头那群和饿狼一般的流民。
瞧着梁挺先下了马,缓缓地走向了流民,分明是“明知故问”:“你们要做什么?”
说是流民,可前头站着的两个人,倒像是他们的头目一般。
其中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脸上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弄脏的,左右脸颊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手里头还拿了一根木杖走上前来:“你们就是京中来的大官了?”
他说话带着遣州的口音,叫灵霏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他是在说什么。
梁挺点头,而后那人更上前一步:“那你们肯定给我们带粮食过来了是不是?现在就把粮食给我们,我们就让你们进城。”
怪不得说是这遣州连山贼都没有,因为这些流民比山贼更狠,更直接,也更无赖。
他们的车上的确还有许多粮食,不过在灵霏看来,这些粮食不能给。
显然,梁一沉和灵霏是同一个想法。
梁挺对待那群人,语气也冷冷冰冰:“先将我们放入城中,自会给你们解决粮食的事情。”
“你放皮!”
那为首之人却是毫不客气地朝着梁挺狠狠地啐了一口:“先前头从京城来的哪个大官不说,会给我们解决?结果谁给我们解决了?你今儿说什么都没有用,若是不给我们粮食,我们便就不客气了。”
“哈哈——”
这话是将梁挺给逗笑了:“不客气?你们如何不客气?”
他这傲慢态度,将那为首之人惹怒了。
他二话不说,就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杖:“兄弟们,让他们看看,咱们是如何不客气的!非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才肯乖乖将粮食交出来呢!”
他这一声令下,身后的那几百人便蜂拥而上——
梁一沉他们只带了十个侍卫,却实在是府中最精锐的了。
何况梁一沉一人就可以以一敌百,只是他们以为梁一沉是个文官,所以不通武事罢了。
再加上这些流民们也的确是饿的久了,虽然都是些青壮男儿,身上的力气却是五分都没有办法能发出来。
他们虽仗着人多势众,气势很足,但一个个的甚至都还没有能靠近马车,就被打.倒在地!
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里头,他们竟是没有一人能上前。
不过梁一沉手下的人早就得了训示的,对这些百姓们自然不会下狠手,只是将他们打.倒就算完了。
灵霏坐在马车里,一直看着外头的情况,虽然相信梁一沉不会让她遇险,可心里还是忐忑。尤其瞧着梁一沉的身上受了伤,她就越发地觉得不是个滋味了起来。
却是听得一旁的紫雪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感慨:“伯公爷当真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也难怪姐姐这般信任伯公爷。”
今儿的紫雪……好像有些话多,眼神里对梁一沉也没有以往的冰冷,反而多了几分崇拜。
灵霏刻意忽略她这样的崇拜,朝着外头看了过去,却瞧着那些流民虽然是被打败了,但一个个都干脆坐在了地上。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耍无赖似的将自己的手杖往梁一沉的跟前儿一扔:“你们便是不给粮食还打人就罢了,那我们就干脆坐在这,绝不让你们进门!”
这无赖的样子,叫人瞧着都够了。
梁一沉却是大手一挥,示意在此处停下休整:“既是如此,我们便也不进城就是了。瞧着要到了用饭时间,就在这里休整吧!”
他话音一落,自有人去准备锅灶,竟是当真要在此处落下来。
灵霏也带着小蕊和粉儿下了车,在外头透着一口气,抬头看着城门上头似乎有人影闪过,想来是那些心术不正的,想瞧梁一沉的热闹。
既是要在这休整,梁一沉自然见不到遣州的城守是不会走的。
于是在这里支棱起来了锅灶,就瞧着那些流民们一个个眼神都要冒出绿光了。
可他们如今已经被伤了大半,根本没有能力来抢吃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有人都流出了口水,可见他们当真是饿了许久了。
旁人却还没有说什么,那一路跟着他们而来的举子易城是头一个看不下去了:“伯公爷有必要做到这般地步吗?他们不过就是太饿了,这遣州山高水远,如此穷困,伯公爷便是发发善心当做帮一帮他们又如何?!”
这易城从上路开始,对梁一沉就总是不恭不敬的。
听闻此言,旁人还未说话,灵霏却是先一步冷冰冰地开了口:“我们能有多少粮食?帮了他们,只怕是后患无穷。明日整个城中的人若是都站在了门口要你拿出粮食来,且问你能拿出什么来?”
灵霏这才开口,那边易城的表情里便都是不屑:“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咱们在遣州是初来乍到的,就先失了民心,日后在这遣州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若今儿真被他们堵在了外头连门都进不去,传到京中,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最是讨厌他这般,灵霏再度不咸不淡地开了口:“都什么时候了,在乎的却还是名声。你信不信,他们不会就这么让我们一直在门外的。便是一直在门外又如何?若是惯出来了他们的毛病,只怕进了门也不得好果子吃。你好歹也是个考上了的举人,难不成竟是不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吗?”
她瞥了一眼易城,不屑是显而易见的:“学的尽是些官场上的道理,倒不如多干点儿实事才好。若朝中竟是你这等人,只怕咱们就要完蛋了呢!”
这话说的是毫不客气,叫易城瞪大眼睛就要反驳。
“好好好,夫人说的甚好啊!”
然而还不等易城说什么,一旁的裴伟也开了口,对灵霏多加赞赏:“想来这朝中的许多男儿,大约还不曾有夫人这般通透呢!夫人说的好,咱们就是在这外头又如何?今儿若是妥协了,明儿只怕全遣州的都要来讨要了。长此以往下去,他们就只会伸手问人要东西,而不能自己去做事了。”
“是啊。”
连着另一个举子张天昊也是皱着眉,认真思索之后点头支持:“夫人这般识大体,我们当真是自愧不如啊!便是听夫人的,在这外头等着就是了!若是城中的官员们当真就这么将咱们放在外头,那自参他们一本就是了。这遣州积弊已深,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做好的,日子久了,百姓们方才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好。”
看来知道道理的人还是占大多数,那易城吃了个憋,自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走向了锅灶旁边,将一旁的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却没想到那石头那么重,反而闹的他“哎呦”一声地抱住了自己的脚,脸色的扭曲表示着他有多么的疼痛。
正是如同灵霏所想的一般,这边他们尚且刚刚“开饭”,那边就从城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瞧着四十多岁的样子,十分消瘦,身旁带了两个侍从,从人堆里走过来的时候,灵霏就听到有人喊他“城守大人”。
遣州城的现任城守名叫“孙本”,从前也是在京中做过的。只不过因为在京中的时候在圣上登基那一年直言进谏,说太上皇应当将手中的所有权利都让出来,将手中所有的州府都交给圣上让圣上做主,这才惹恼了太上皇,而后被贬黜到了遣州来。
他来遣州没有多长时间,便多次上书,请求朝廷支援遣州,可惜次次都被太上皇的人给拦在了户部的关口。
近几个月之中,他似乎是对朝廷失望至极,总是作一些意有所指的诗来讽刺朝廷,惹的圣上十分不快。
所以这一次他走过来的样子,显然对梁一沉也并不是很尊重,反而撇着嘴一副不满的模样:“宁伯公怎么在城外驻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