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若是我

灵霏的意思,其实容泽听得明白。

可他如今瞧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灵霏,却忽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力,灵霏从来都是忍耐且卑微的。就如同是山间悬崖之中开出的一朵野花,你不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名字,可在冬日里万花败落的时候,她仍能在那山间悄然独自绽放。

可如今,她不一样了。

她的美就像是突然被这尘世之间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一样,哪怕她身在山巅悬崖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她。

她的眼神是坚定的,她的目光是清澈的。

就在这一刻,容泽忽而就意识到,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胆小又怯弱的秦灵霏了。

她是新的自己,一个真实的秦灵霏。

而让她变成了这般真实的人……不是他容泽。

“唔——”

身旁传来了方洁痛苦的声音,她的脸色苍白,口中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容泽只觉得,自己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不清楚,但后悔和嫉妒,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思绪。

瞧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一旁的容夫人也是有些焦急一般地催促他:“泽儿,你要想好了再做这个决定!你瞧瞧她这些日子,将这府中闹成了什么模样?我和你爹爹都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这容家啊,最终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头,泽儿啊,你可要想明白了,再做决定啊。不能赌上咱们容家的未来,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好像在告诉容泽,可以放弃方洁了。

容泽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是那个听话的孩子。

于是灵霏只瞧着,容泽默默地点了头,而后叫来了大夫:“保住她的性命就可以了,旁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灵霏分明看得到,躺在床榻之上的方洁,有一行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

她别过头去,只觉得心里头压抑得很。

再没有去看方洁,她只是转头看向了容夫人:“容夫人,我想这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了。即是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还望容夫人莫怪。”

“阿霏!”

却是在灵霏抬步的那一刻,容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那……那在马车上我和你说的话,你想好了吗?”

灵霏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容夫人:“这是你们容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到底不好插手的。何况他们二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容夫人也该想想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伯公府的事情尚且还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呢,还望容夫人海涵才是。”

说罢,灵霏便轻轻地推开了容夫人拉着自己的手,而后转头就走。

梁一沉已经在厅中等着灵霏了,瞧着灵霏神色不悦的样子,也是意有所指地对容大将军抱了拳:“大将军,我们便先行离开了。贵府事多又繁杂,我们伯公府如今这名声,还是少来往的好。在泉州的那些情分,我梁一沉会记在心里。但还是盼着大将军能将府中的事情先料理好了,再来同我叙旧吧!”

而后,他便拉着灵霏的手,离开了容家。

其实连灵霏都不知道,这一趟他们来容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哪怕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也觉得心口堵得慌。

反观梁一沉,他是更不开心的样子,叫灵霏越发小心:“方才你和大将军聊了什么?怎么觉得你这般生气?”

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梁一沉便一手揽了灵霏,轻叹一声,靠在了车壁上:“我只是提醒一下大将军,那个巧娘可不是什么好妾房。不过大将军的意思,这都是容泽的选择,是容泽喜欢的人,他们不管。若是早就如此的话,还有方洁什么事儿?这一家子,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呢!”

只怕他的意思是,若容泽早早就要娶灵霏为正妻,容家也不会闹到今儿这一步。

这空气里,似是都多了几分酸味。

可灵霏也不动声色,却感觉到这男人正偷偷地看自己。

“咳咳——”

梁一沉到底是忍不住,凑上前来,盯着灵霏:“方才你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他是非要问,灵霏的心情就更加郁闷,却也不瞒着梁一沉:“方洁出了许多血,大夫说他医术不精,叫请太医来。”

“嗤——”

对此,梁一沉却是嗤之以鼻:“他们容家是不会给方洁请太医的。生怕泉州的事情叫旁人知道,污了他们容家的脸面。”

这男人,倒是什么都猜得到。

灵霏点头,撇了撇嘴:“反正瞧着他们容家是乱了,大夫的意思是,若是不请太医也成。但按照方洁的身体来看,她只怕日后再难又生育的机会。我和容泽说,要他想清楚该如何。”

一直在外头坐着的梁一沉是没有见着有人去请太医的,自然知道了容泽的想法。

于是他也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容泽一向都听家里的话,瞧着如今他和家里闹成了这样,可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阿霏,倒是苦了你了。今儿折腾了这么一整日,也不知是折腾出了什么来。”

灵霏也觉得有些疲惫,只是靠在了梁一沉的肩膀上:“我只怕日后方洁更恨我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再经了这些事情。”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吗?”

这是难得灵霏示弱,梁一沉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干脆就将灵霏整个都搂在了怀中。

“扑哧——”

灵霏却是笑道:“就是怕你越发地不饶人,最后和容家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到底是泉州就有的关系,在这京中如今容家还肯和咱们结交,也算是有情有义。你若是为了个方洁,就和容家闹起来,那倒是不值当了。”

这点儿信心灵霏还是有的,她知道方洁是当真不能拿她如何。

可灵霏还是抬眸,对上了梁一沉线条明显的下巴:“梁一沉,若我有朝一日到了这一步,你该如何选择?”

类似的问题,她问过梁一沉一次。

这也让梁一沉突然意识到,即便是他们成婚这么久,灵霏的心里还是不安的。

于是梁一沉只是用下巴蹭了蹭灵霏的脑袋:“我只在乎你想要什么。阿霏,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要留住你在身边。哪怕你会恨我,可我也要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京中人人都要闲言碎语,我就带着你远遁江湖。我们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哪怕是荒凉的北漠。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梁一沉这般认真地对灵霏说这样的话了。

然而梁一沉还多加了一句:“可若是你,我又如何能让你到这一步呢?你也不是方洁,不会做那般乱来的事情。当日在泉州,她若没有乱跑,总不至于发生那些。那一日在宫中,你是拼了命的戳瞎了方鹏的一只眼。若方洁有你一般,或许容泽还能高看她几分呢!”

他既是这么想的,灵霏就更有些不明白:“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放,方才在容家,你为何这般不高兴?”

梁一沉倒是没想到,灵霏看出来了。

想到这,他又皱了眉头:“你不觉得,那巧娘和你很像吗?”

突然提起了巧娘,灵霏也愣了愣。

细细回想,却是不觉如此:“没有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会是想说,容泽的这个妾室,是按照我的模样来找的吧?”

梁一沉点头,却又摇头:“其实看她的样子,和你也只有三四分相似罢了。不过就是感觉,我说不清,感觉和你很像。尤其是你在泉州城的时候,有巧娘的身上的那种感觉。不过她太过于精明世故了,和你总是不同。我只怕是容泽如此宠爱她,是因为你,那才更叫容家的人恨你。他是要招惹全世界,可旁人不敢对他如何,却对你心有不满。”

所以梁一沉气的,是容泽将她再一次推去了风口浪尖之上吗?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反而有些高兴,躲在梁一沉的怀中,就嗤嗤而笑:“我瞧着她倒是不像我。日后容家的事情,咱们再也不要掺和了。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不是比什么都好?”

“是啊!”

梁一沉也有所感慨,低头轻轻地在灵霏的头发之间印下一个吻来:“阿霏,只要你好就好。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求任何。想想这日后若是只有咱们二人逍遥于天地之间,该多自在啊!”

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对自己越来越坦白。

可她却还是眨了眨眼,说笑一般:“你如今年岁可不小了,人人都盯着咱们伯公府呢,难不成还真要叫你绝后啊?”

这是梁一沉一直都避讳的话题。

此刻灵霏提起,他倒是有些意外,却也坦然:“你若不想要孩子,咱们不要就是了。我瞧着女人生孩子也是那鬼门关上走一遭,你害怕,我便不让你吃这哭。咱们二人逍遥自在,管他旁人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