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么多年,灵霏第一次对容泽表现出如此态度。
她从前对容泽客气,后来躲避,再后来生疏,却从未有过一次这般严厉。
于是容泽也错愕地站起身来,轻轻地甩开了一直拉着他的巧娘。
巧娘自然觉得没脸,却也不知是否平日里被容泽给惯坏了,此刻却是大着胆子走向了灵霏:“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然而她还未走近灵霏,就被梁一沉给挡在了眼前。
对巧娘,梁一沉的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刀一般,让巧娘别说靠近了,是看都不敢看一眼梁一沉。
却是此时此刻,从里屋走来了一个丫鬟,眸色匆匆地看着容泽:“小将军,大夫请您进去一趟。”
那巧娘复又跟在了容泽的身后,做出一副要和容泽一起进去的样子。
灵霏皱了眉,看着容泽,对巧娘努了努下吧:“你确定,要她跟着你一起进去?”
别说是容泽了,便是容夫人也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她一把拉住了巧娘,而后对容泽道:“你先去。”
这才回头看着巧娘训斥道:“在外人跟前儿如此丢人,难不成这家里头如今是你做主了?!”
看得出,巧娘还是有几分惧怕容夫人的。
但她大约是平日里就嚣张惯了,此刻竟也只是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又走在了一旁,说什么都不肯先一步回去的。
容夫人本还有许多想和灵霏说的话,此刻因着巧娘在场,也是全然说不出了,只是看着灵霏,而后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容夫人也被丫鬟叫了进去,可进去之前,还不忘拉一把灵霏。
灵霏是实在不想掺和容家的这些事情的,是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对自己点了点头。
灵霏知道,梁一沉表面看着冷漠,其实心里头还是念着旧情的。从前他和容泽的关系就很好,只怕他如今仍然是将容泽当做是个不懂事的弟弟,才会处处妥协,处处忍让。
进了里屋之后,灵霏便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丫鬟们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子进进出出,房里的炭火烘得热气腾腾,大夫的额间也起了一层的汗水,眸子里却是紧张和不安。
容泽正站在方洁的床边不知想些什么,灵霏略微走上前,就瞧着方洁的床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而方洁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昏迷不醒,那模样便是灵霏瞧着,也有些心惊胆战。
大夫瞧着灵霏进门,虽然意外,却没有旁的时间说别的了:“夫人大出血了!”
作为女人,容夫人自然明白这大出血是什么意思。
她靠近了方洁,却并没有触碰方洁,只是弯下腰看着方洁:“大夫你直说,如今她怎么了?”
看样子,容夫人是比任何人都嫌弃方洁的。只怕若不是泉州的事情压着,又因为方家也在京中有权有势,这容夫人是早早就要让容泽将方洁给休了,她的心里才算安生的。
大夫看着方洁,只是摇了摇头:“夫人如今的情况很不好。是……小产了。但小产之前夫人的身体就不好,而且一直都不让咱们把脉也不让咱们医治,只是用药。之前为着让夫人的身体能好些,我给夫人用了不少烈性的药物。但我不知夫人的具体情况,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判断用药的量,只怕是夫人也没有听从我的,就多用了许多。”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才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所以夫人这一次小产是毫无征兆,只怕也因为用药过猛。如今夫人血流不止,恕我无能。若不然……若不然就让宫中的太医来断吧?说不定,还能保住夫人的子宫,还能让夫人日后与旁的女子无异呢!”
事情竟是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灵霏的心头都是一惊:大夫虽没有说的那么明白,可显然灵霏是听出来了。这一次的小产血流不止,让方洁的子宫不保。宫中的太医和嬷嬷若是能来,凭着他们高超的本事,的确是比如今眼前的这个民间大夫更有成算能保住方洁。
方洁还这般年轻,而且还没有孩子,若是子宫没有了,她这辈子可就真的是没有半点儿指望了。
“不行!”
旁人还未说什么,容夫人便是站出来第一个皱了眉头不答应的:“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尤其不能让宫中的人知道!她这模样,只要太医来了,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我们容家的脸面要往何处放?!”
在容夫人的眼中看来,方洁的性命和容家的脸面比起来,又算是什么呢?
灵霏只觉得心寒,却瞧着那大夫是医者仁心,也着急了起来:“大将军夫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她的性命都要不保了!小将军夫人还年轻,尚且不曾生育过,若不是太医前来,我只怕真的无能为力啊!”
“就没有旁的办法吗?!”
容夫人是着急了,也不管灵霏还在场,急急对那大夫道:“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是了,旁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说着,还看向了灵霏,眼神焦急:“伯公夫人,你说对不对?”
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方洁,灵霏厌恶她,却也同情她。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神之中,灵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觉得,该让太医前来。人命关天的事情,何况还关乎一个女子的未来。”
她不是要替方洁说话,只是不想落井下石。
可容夫人的脸色,却即刻变了:“如今我们容家能容下她,已然是我们的仁慈了。这事儿万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否则……否则我们同价可真没办法做人了。”
就在此时此刻,灵霏的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若如今躺在那病榻上的人是她,梁一沉会做出如何的选择呢?是要舍了她的性命保住脸面,还是要让这京中的人都知道,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不好了不好了,血流的更多了,我们姑娘已经手脚冰凉了!”
一直伺候在方洁身边的丫鬟,此刻却是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她扑向了容夫人,跪在容夫人的跟前儿一下又一下地给容夫人磕头:“夫人,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不能死,我们姑娘不能死啊!我们姑娘一心爱慕小将军,也伺候您和大将军。她这些日子只是因为伤心太过所以犯了糊涂,还请夫人垂怜,就请了太医过来,救救我们姑娘好不好?!”
这丫鬟倒是忠心为主,然而容夫人是看都不看这丫鬟一眼,只是皱眉冷冰冰道:“你们姑娘做出了这等丑事,我们容府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还要凭她一人,将我们整个容府拉下来不成?!你别说了,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
眼瞧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床榻之上的方洁也一点点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连那大夫都跟着着急了起来:“要不……要不这样吧!”
他是为难,但是为了给方洁保命,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能做的,就是叫夫人舍了日后的生育能力,尽可能地保住夫人的性命。再多的,真的就做不了了!”
灵霏以为,容夫人会犹豫。
然而让灵霏没想到的是,容夫人竟是直接就点了头:“那就快去做,还愣着做什么?!”
大夫匆匆退下,灵霏却是一把拉住了大夫。
而后看向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容泽:“这事儿终究还是要你来决定,你拿个主意吧!”
灵霏又看向了大夫,倒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镇定:“你先去想办法给小将军夫人止血。给我们一点时间,可以做到吗?”
灵霏这浑身的气势,让那大夫没有办法说出“不”字,点了头,脚下越发匆忙。
灵霏再度看向了容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再怎么说,方洁也是你的夫人。她在嫁给你的那一天,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如今是你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你父亲和母亲的庇护之下,这不也是你所不希望的吗?”
然而容泽看向了灵霏的眸子里,却全然都是茫然与无奈:“阿霏,你不恨方洁吗?”
“恨。”
灵霏实话实说:“可你做什么选择,和我恨不恨方洁没有关系。”
灵霏的目光看向了床榻之上的方洁,眼神笃定:“若她一定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和折磨,那她都已经受过了。何况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无需旁人插手。我和梁一沉,都不会放过她的。”
其实灵霏这话说的已经有些奇怪了,可不知为何,若此时此刻方洁就在她的眼前死了,她只怕自己也并不会感觉到有多么的畅快。
所以终究,灵霏还是希望容泽能好好选择:“方洁的命在你的手上。你要知道,若失去生育的能力,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容泽,你是她的丈夫,至少现在还是。所以,你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