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鞭子,厅下众人,俨然都噤了声。
广各抬起头来,本颓然的脸色之间,更带了几分惊恐地看着那鞭子,本能地后退一步:“不……不要啊!”
梁一沉也不管旁的,对梁拔点了点头,梁拔就走向了小蕊,将手中的钩鞭递给了小蕊。
小蕊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有些无助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灵霏:“夫人……”
灵霏一向都不主张用这么暴力的行为,去对待府中的人。
但是想到广各对小蕊所做的一切,她又是气儿都不打一处来。
于是便只是对迷茫的小蕊,轻轻点头:“看你想如何去做。这是咱们府中的事情,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有一点,灵霏的心里倒是笃定:在她身边跟了这么久的丫头,对广各绝不会心软。
果然,小蕊是接过了那钩鞭,缓缓地走向了广各:“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便也不要脸皮一回了。”
她深吸一口气,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你最初认识我的时候,为何要接近我?是如他们所言,你当真只是为了能背靠伯公府这靠山好有来日之路,还是说……你的心里,多少对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的?”
小蕊平日里虽不说,灵霏却也知道,这丫头是向往着爱情的。
虽然粉儿和梁挺之间是两个冰块脸的相处,总是被小蕊嘲笑。
可灵霏知道,小蕊的心里,其实是很羡慕粉儿能拥有梁挺这样一心一意之人的。
所以当初在遇见广各之后,她才会那般奋不顾身的吧。
广各不敢抬起头来看小蕊,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其实原也不必广各说什么,灵霏早就叫人去打听过了。
广各的老家距离京都很远,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而广各在老家,是早已经成过亲的。
娶得是邻居家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那小村子太过闭塞和贫穷,广各也不会孤身一人来京中讨生活。
只怕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在村子里的夫人,接近小蕊,也全然都只是为了接近伯公府罢了。
“啪——”
“啊——”
小蕊也明白他为何沉默,二话不说,手中的钩鞭便往广各的身上狠狠地打了过去——
在广各的惨叫声之中,他背上的衣裳都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很快就顺着脊背往下染透了衣裳,将那衣裳里头薄薄的棉花,都浸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小蕊只打了这么一下,就将手中的钩鞭扔在了地上,而后背过身去。
旁人是不知,灵霏却知道,小蕊是哭了。
她曾对广各付出过真心,而这样的真心却最终成为了广各的踏脚石。世上大约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种事更让人感觉到失望绝望的吧?
只叫了那一声,广各便咬紧牙关,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背对着他的小蕊:“秦小蕊,对不起。”
他的道歉是郑重的,但是却太晚了。
小蕊没有回头,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后走向了灵霏的身旁,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坚强的小蕊:“爷,夫人,奴婢没事了。”
灵霏知道,小蕊并不想让广各死。
但教训还是要教训。
于是在梁一沉的一声令下,梁拔和梁挺两人一人手中执了一个钩鞭,狠狠地打在了广各的背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一共十下钩鞭,听着并不算多。
但是梁拔和梁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自然不比小蕊下手那么轻。
十下下去,广各的整个背部都已经是皮开肉绽。
一开始的时候,广各尚且还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在当场,可到了后来,广各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十下结束,梁拔和梁挺手中的钩鞭之上,已经沾满了广各的血肉。
梁拔也不客气,又叫人端来了早就备好了的冷水,往广各的头上狠狠地泼了过去。
待广各从那疼痛的迷糊之中清醒之后,梁拔才抬起头来,气势凛然地看着厅中众人:“若以后谁想要尝试一下这钩鞭的滋味,就尽管和广各一般,做这不该做的事情就是了。也总要叫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伯公府是如何来去如何做事的!”
“是,奴才奴婢们记得了。”
厅中众人见广各如此惨状,自不敢再多言什么。
而广各只是再度略微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恨地看向了梁一沉:“以我的才能,做个副将是绰绰有余。我只是想要将我所学物尽其用,我有什么错?!你们若不是有着自己那本身的公爵身份在,又何至于能这么快的上位?!”
原来……他的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灵霏也要随着他感叹一番。
可他面对的人,是梁一沉啊!
是那个当初为了争一口气,独自一人远赴敌营之中,舍去了自己侯爷之子的身份,从与敌人的厮杀阴谋之中,靠着真本事拼出来的梁一沉啊!
若论有勇有谋又有胆量和功夫,灵霏觉得便是容家是百年将军世家,也是不如梁一沉的!
如今的梁一沉虽然只是个文官,可正是因为他是文官,梁侯是武将,才更加证明了梁一沉不是靠着梁侯的本事,才能在这朝堂之中立足的。
“好。”
然而面对这样质问的广各,梁一沉却只是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便不杀你了。”
他甚至微微一笑,看着广各的眼中,仿佛终于承认了这男人还有几分骨气在身上:“那你就去漠北军历练吧。漠北将军是我的同窗好友,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他好生重用与你的。漠北那地上,若不是又自个儿的真本事,只怕什么都得不到。若你有自己的真本事,或许明日,你就是下一个沈将军!”
漠北啊……
灵霏微微愣了愣,倒是知道这漠北军,都被人称之为“死亡之军”。
朝中的漠北地区,与黄沙之中的蛮族相连,有着冗长的边境线。
黄沙之中的蛮族分为许许多多的部族,他们因为出身于物资贫乏的黄沙之中,所以各个都是挣扎着活下来,自然骁勇善战。
听闻蛮族部落的那些勇士们,个个都会吃生肉喝生血。而且他们的孩子若是从小就羸弱,那么就会被部族很快抛弃。
面对这样的蛮族,漠北军中将士的死亡,也是整个朝中最多的。
所以朝中军中有这么一句话:若想活,远漠北。
但是就是在这样酷烈的环境之下,若能去了漠北军中,立了功名,那就是扎扎实实的功名。
就说如今的漠北将军,便是五年前这般真刀真枪的拼出来的功名。他本是江南乡下的一个小军官,不忿于军中许多无耻行径,自愿请战去漠北杀敌。
短短两年的功夫里头,他上头的队长死了、连长死了、营长也死了。
但他浴血沙场,成了漠北蛮族害怕之人。最终接掌了整个漠北军,成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虽说他在京中不常出现,可就算是容大将军听到此人的名讳,也是要敬他三分的。
所以梁一沉不想杀了广各,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但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
广各倏然抬起头来,忍着身上的疼痛,对梁一沉如此也是表示很诧异:“你……你不杀了我?!”
“扑哧——”
梁一沉轻笑之中,毫不掩饰对广各的几分轻蔑:“杀了你无趣。倒不如让你去见识一下漠北军,你就知道,没有人的荣耀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广各大约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却沉默了: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害怕漠北军。
却听得梁一沉的语气,冷冷冰冰:“不过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到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那村子里的老母亲已经病重。你的小妻子不愿照顾她,如今已然投身给村中的富豪了。你若还想将她抢回来,就快些立下功名来。否则我只怕啊,你那小妻子快要受不住村中富豪的折磨,早早就死了,只怕你救不了你母亲,也救不了她!”
这事儿灵霏也知道,只是不由地回头看向了小蕊,却瞧着小蕊眼中的冷冰冰的,仿佛已经不会再为广各的事情而产生任何情感的波动了。
广各倏然睁大了眼,愤怒地瞪着梁一沉:“是我的事情,祸不及家人,你们为何如此?!”
梁一沉撇了撇嘴:“我对欺负孤儿寡母没有什么兴趣。你若是不信,大可在去漠北之前回村问问,看看是不是你那小妻子自己的做派。”
看着梁一沉如此,广各终究是心如死灰一般。
他忽而意识到,他做错的事情,不仅仅只是伤害了一个用心对他的小蕊。
他什么都错了,错得离谱!
可当他祈求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小蕊的时候,却再也得不到从前小蕊那般明朗而又善良的回应了。
于是他到底还是在痛苦和内疚之中,被梁挺和梁拔拉了下去。
灵霏只听到梁一沉在自己的身旁,轻叹一声:“又一个要去漠北送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