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灵霏是当真没想到,这事儿会复杂到这地步。
连通跪在下头的秦月悦也是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圣上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何况若是圣上出了事,臣妾的一切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臣妾如何敢啊?!”
\"呵——\"
她如此辩白,换来的也不过是圣上的一声冷笑:“他们要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全然都告诉你。你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太后会将你放在眼中不成?”
眼瞧着秦月悦的眸色一点点地变得绝望了起来,圣上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冰冷:“他们如何会管,若是没有了朕,你的下场如何呢?他们所要的,不过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只是只怕太后聪明一世,也不曾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这一场好戏和闹剧,分明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可灵霏还是忍不住地看向了梁一沉:他平日里所面对的,便就是这样的一切吗?本以为新皇登基之后,便是好日子的开端。如今方才知晓,新皇登基,不过是另一场争斗的开端罢了。
秦月悦终究还是颓然地低了头,心里知道的是,她只怕再无翻身之处了。
然而圣上却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了秦月悦。
哪怕如今他是这世上最高高在上之人,心里也仍还保留了一片赤诚。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月悦,只问了一句话:“月妃,你入宫,是因为爱慕朕,还是如他们所言,是为了荣华富贵?”
其实这个问题本不需要问出来,圣上的心里就该有个答案才是。
只是他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希冀。
秦月悦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也带了几分希冀。
灵霏本能地摇头,觉得尽管事情到了这一步,秦月悦也不该欺骗圣上。
可惜秦月悦并没有理解圣上要问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将这句话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仰视着圣上,方才眼中的恐惧都不见了。
只剩了男人最喜欢的敬畏,还有我见犹怜一般的楚楚可怜:“自然……自然是因为仰慕皇上。否则臣妾是断然不能冒着那般大不韪,做了这些事情,就是要同圣上在一起啊!只要能和圣上在一起,臣妾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心里头都是高兴的。”
此刻灵霏也想到了一句话:有些人欺骗旁人得久了,就连自己也都骗过去了。
显然,秦月悦就是这样的人。
圣上的眼中没有欣喜,只剩下了失望,站在那里,他喃喃:“父皇说的没错。当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便失去了这世上的大部分真心。父皇和母后如此,皇后如此,如今……你也如此!”
轻叹一声,他仰起头来:“罢了罢了……”
“来人啊!”
他唤了外头的太监,终究还是走出了对秦月悦的惩罚:“月妃霍乱皇嗣血脉,犯欺君之罪,又陷害宁伯公夫妇,按律当诛。然朕念秦家忠心耿耿,宁伯公一心为朝。只将月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打入冷宫!”
若说旁的惩罚,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么这一句“打入冷宫”,就注定了秦月悦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不要啊!皇上,不要啊!”
秦月悦已经吓得顾不得旁的了,抬眸惊恐地看着圣上,泪流满面:“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求皇上看在臣妾当日在那井中救了皇上的份儿上,饶恕臣妾啊!”
她若不说这事儿便就罢了,可她竟是说出来了,惹的圣上的眼中,更多几分失望和嘲弄:“你当真以为,当日的事情,朕是半分不知吗?”
说这话的时候,圣上竟是还看了梁一沉一眼,这才对已经满眼震惊和绝望的秦月悦道:“当日那井外的陷阱本就是你所为。你知道朕那一日会去永巷看嬷嬷,便让嬷嬷将朕引了过去。你的本意,是想让朕掉入井中之后,你来救朕。但是你没有想到,那井口之中竟是那么深,那老嬷嬷本就是要害朕。”
冷笑一声,圣上的眼中再无半分情感:“当日你跳下来在井底陪着朕的时候,朕就知道,你不过是为了想引起朕的注意才这般,而不是故意要害朕。所以朕体谅你的心思,觉得只要你心里有朕,只要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意朕的,那么哪怕是将你推上贵妃之位,朕也心甘情愿!”
这一次,换做灵霏震惊了!
听了皇上这话,灵霏的心里,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便是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如何呢?他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真心实意地对他,哪怕这个人也会因此而求取什么罢了。
所以此时此刻,圣上对秦月悦的失望,也不仅仅是因为秦月悦的欺骗。
更加是因为,秦月悦将圣上心里头最后的那点儿纯净的梦,都给打碎了!
至此,秦月悦张了张口,再不知能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圣上也终于沉默,任凭那些太监们带走了秦月悦,而后宣旨去了。
事情到此,便也算是有个了断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秦月悦不过是这一场局之中一个小小的棋子。
不过梁一沉到底还是顾及圣上的心思,只是站起身来,对圣上抱了拳:“微臣多谢皇上替微臣和夫人做主!”
圣上将一只仰着的头放平了,却是看向了灵霏,而后笑了笑:“你可知,朕有多羡慕你们?”
从前不知,现在却是知道了。
灵霏低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得圣上再度对梁一沉开口:“还有谁?说来听听。”
灵霏尚且还未反应过来,梁一沉却再度上前一步:“自泉州而来,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长公主。”
圣上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眸色也倏然又冰冷了下来:“她寡居多年,脾气是差了些,为人却最是公正。何况不管是谁坐上了这皇帝的位置,对她而言都没有差别。她为何……要背叛朕?”
梁一沉摇了摇头,眉宇之间也是疑虑重重:“微臣旁的不知,却是知道,圣上与长公主的关系最是密切。若说旁人要害圣上,微臣相信。可若说长公主要害圣上,微臣不信!”
所以这就是他们从泉州回来了那么久了,他都没有将事情解决的原因吧!
不知是否是灵霏看错了,她总觉得,在圣上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眼中生出了几分感动:“知朕者,也无非便是你与长公主二人了。那你如今作何想法?有证据证明,是有人在利用长公主,或者是在陷害长公主吗?”
面对圣上的追问,梁一沉却是坦然摇头:“如今还不曾找到什么证据。长公主寡居多年,性子脾气都不大好。自微臣娶了灵霏拒绝了悠扬郡主之后,长公主便一直对微臣颇有微词。所以如今对微臣事事提防,微臣也不敢越了规矩。”
是了,要灵霏说呢,长公主就是个护短的性子。
可惜,她不能成为长公主护着的那个“短”,如今到底还是影响了梁一沉。
不过圣上也是再了解长公主不过的,他对梁一沉的话没有任何质疑:“那在你看来,咱们该如何?”
灵霏注意到,圣上用了一个“咱们”,便是眼瞧着仍然信任梁一沉了。
梁一沉大约习惯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如今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过我查到了长公主的事情,只怕太上皇还不知道。微臣想,若是有人要利用长公主,那不是别国之人,就是太上皇之人。如今咱们尚且还在暗处,倒不如将计就计地观察。只是这事儿还需长公主配合,只怕要您亲自同长公主商议了。”
说着的时候,梁一沉还微微皱了皱眉,似是仍然有所考虑:“只是圣上……若是要长公主配合,就势必要将事情的原委告知长公主。微臣虽信任长公主,却仍然害怕。这朝局未稳,若长公主再生叛变之心,只怕圣上便会到了岌岌可危的那一步啊!”
连灵霏都知道,梁一沉的这个疑虑,是没错的。
然而在经历了身边至亲之人接连背叛之后的圣上,却仍然坚定地看向了梁一沉:“若这世上再无一人相信朕,那朕的确是就不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了。朕相信长姐,想来长姐也相信朕。何况若当真到了岌岌可危的那一步,也还有你陪在朕的身边,替朕遮风挡雨,不是吗?”
若非灵霏如今依然嫁给了梁一沉,她简直就要怀疑梁一沉和圣上之间的关系了!
然而便是如今这君臣亦是挚友,也足够让梁一沉仿佛临危受命一般,再度恳切地跪在了圣上的面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圣上与这江山!”
在这一刻,灵霏忽而就意识到了,为何圣上那般宠信梁一沉。
因为梁一沉值得,也配得起如今这荣耀。
他们君臣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也无需再说任何。
眼瞧着这场面,连灵霏都跟着一同热血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