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点了点头,是明白梁一沉的意思的。
不过他却并没有即刻就处置秦月悦,反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太后:“母后,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话仿佛就在和太后说,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她就可以离开了。
到底是圣上的母亲,太后自也感觉得到,皇上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所以她也只是轻咳一声,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了皇上:“皇帝,虽说这事儿是月妃的不是。可你也要知道,月妃到底是你的妃子。总不能为了旁人,要对月妃进行过重的惩罚。何况如今秦家那大公子在朝堂之上被你所倚重,便是看在他的份儿上,也宽恕月妃几分吧。”
什么时候开始,太后竟是要向着秦月悦说话了?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哪怕是向着秦月悦的,其实太后的心里也不喜欢秦月悦。
那么……她这般维护秦月悦,又是为了什么?
圣上只是看了太后一眼,眸子里的不悦越发明显。
太后站起身来,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行了,剩下的事情皇帝自己处置吧。只是别忘了母后和你父皇和你说过的话,你尚且年轻,有许多事情,总要掂量一番才是!”
说罢,她还意有所指一般地看了梁一沉一眼,这才缓缓地往外走了去。
既是太后都起了身,皇后自然要跟着一同。只是太后先出了这殿中去,皇后走到殿门口,却还有些犹豫一般地回头看了圣上一眼:“圣上,是臣妾的不是。”
“自是你的不是!”
皇后大约本想以退为进,让皇上看到她这般模样而心生怜惜。
可却没想到,皇上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厌恶几分不耐,对这个从来都“贤良淑德”的皇后,也没有几分好脸色:“你是后宫之主,也是朕的妻子。可这两样,你却都没有做好。人若是什么都想得到,就注定了什么都得不到。皇后,回去供一尊佛像,仔细掂量朕今日与你所言吧!还有,将穗嫔和她腹中的孩子安排妥当,朕今晚去看她们。”
或许在这一刻,灵霏忽而意识到,眼前的皇帝,和她曾听闻的那个皇帝不同。
她觉得皇帝就是高高在上,可事实上,皇帝也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他曾对皇后有多么信任多么倚重,如今就有多么失望。
灵霏虽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恍然意识到,秦月悦要对付自己,很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宿怨!
事情……似乎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太后与皇后都走了,这殿中便只剩了秦月悦和梁一沉灵霏,还有几位大臣太医们。
大臣们是最会体察圣心的,有太子太师打头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腰:“老臣也告退了。年纪大了,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自然是个借口,剩下的人便也随同他一起走了。
而圣上只是看向了抓着秦月悦的那些宫人,又看了看太医们,这才道:“你们也都退下吧。”
一时之间,这偌大一个殿中,就只剩了秦月悦、灵霏、梁一沉还有圣上四人而已。
瞧着圣上将人都挥退了,秦月悦仿佛才真的感觉到了害怕一般,后退了一步:“皇上……臣妾知错了!”
“哼——”
圣上只是冷哼:“你错在何处?”
秦月悦跪在地上,咬了咬牙:“臣妾不该在丢了孩子之后不告诉圣上。臣妾……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这会儿她倒是承认的痛快,大约是瞧着太后和皇后都走了,便是没有人再护着她了。
可圣上却意有所指一般,复又冷笑:“呵——你倒是聪明,还有呢?还错在何处?”
还有错?
灵霏转头看了一眼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只是微微点头,似是在告诉灵霏不用管他们。
而圣上也大约是感觉到了灵霏和梁一沉之间的动作,只是回头看了梁一沉一眼,眼神虽然仍旧冰冷,却是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也跪了一整个上午了,便起身吧!”
灵霏是不敢起身的,梁一沉却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地率先站起身来,而后将手伸向了灵霏——
他竟是这般大胆,灵霏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到底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感觉到那温暖的手用了一点儿力气就将自己拉了起来,灵霏也是站在了梁一沉的身侧,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圣上。
却不知为何,竟是直直地对上了圣上的那双眼,吓得灵霏忙低了头。
“扑哧——”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圣上却在灵霏这般做法之后,突然轻声对梁一沉笑道:“朕似是有些明白,外头那么多的女子都想入了你伯公府的大门,你却偏偏要亲自求娶这个小庶女了。”
“咳咳——”
梁一沉也轻咳一声,语气之中带了几分笑:“阿霏的脾性是再好不过的,我喜欢的很。”
当着圣上的面儿说喜欢,这男人可真不害臊!
可圣上只是笑着轻叹一声,似是有所感触一般:“若是朕的身边,也能有如此贴心之人,朕又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孤独的地步?”
孤独?
是啊,灵霏也觉得,做皇上,便是再孤独不过的事情了。
圣上只是缓缓地走向了上头,坐下的那一刻,也开了口,似是在和自己说,也像是在和梁一沉还有灵霏说一般:“朕以为,月妃便是有些小聪明,也到底是秦家的女儿。秦家的女儿,虽不能各个都如同秦灵霏一般,却总是不错的。这次啊将她放在了身边,对她照顾有加。却没想到,第一个背叛朕的,也是她!”
所以……这就是她这般宠爱秦月悦的原因吗?
只有他们几人的时候,圣上就显得随意很多,挥了挥手,示意梁一沉和灵霏坐下就是。
圣上的目光,始终都在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上来回:“其实朕对伯公夫人真的很好奇。好奇你为何能让伯公爷如此为你拼命。你可知,今日这事情,若是在旁人的眼中看来,那便是伯公爷功高震主,靠着朕的宠信,联合众臣来逼迫于朕!”
他说的不错,吓得杠杆坐下的灵霏,忙又一次站起身来:“圣上明鉴,梁一沉断不敢如此的!是圣上给了他如今的荣耀,他万不敢对圣上有任何的不敬!他的心里,最是感激圣上的!”
灵霏说完这话,不管是圣上还是梁一沉,都沉默了。
圣上的眼中并没有什么不悦,梁一沉也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了拉灵霏:“阿霏,无妨的。圣上知晓我们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有所感慨,你别这么紧张啊!”
灵霏这才有些放心地坐了下来,却又听得上头的圣上轻轻一笑:“不错不错啊!你们夫妇二人,果真是一体同心!既是如此,朕便也没有什么好藏着瞒着的了。梁一沉,你该知道,朕今儿让你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吧?”
是圣上让梁一沉闹了这一出?灵霏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
却瞧着梁一沉只是淡淡一笑:“昨儿只是疑惑,今儿是明白了。”
圣上方才略微点头,而后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上,眼神之中有些迷茫:“天家的父子啊,最是无情了。太上皇如今虽然已经退位,却把控着朝政迟迟不肯放手让朕来接手。虽说朕与太上皇之间的理念基本上相合,可太上皇却开始处处对朕挑剔,甚至对母后说,他后悔将皇上之位传给朕这样的话了。”
这般秘辛,本不该让灵霏听到的。
只是圣上全然不在意一般,只是皱着眉头道:“这些日子以来,圣上越发亲近或亲王,大有要将或亲王从汴州调回京中的意思。似是忘记了,皇祖还在世的时候,或亲王是如何扰乱朝纲,有夺嫡之心的!”
“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然狠狠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朕本以为,母后和皇后会在含在朕的身旁。陪同朕一起对付或亲王。却是没成想,母后将自己族中的女儿嫁给了或亲王的儿子。皇后也是和或亲王还有母后一脉交好。她们是朕最亲近的人,却竟然人人都觉得朕不该做这个皇帝!”
圣上的眼中,却是孤独大过悲伤:“所以朕宠爱月妃,也只是希望能在月妃这里得到一个亲近。希望月妃能像是秦家其他的女儿一般,莎姐任意,知道真的心里头在像什么。”
终究,他的眸色李,只剩下了冷笑:“可惜……月妃不了解朕,朕也不了解月妃。若不是今日的这些事情败露,朕又怎么会知道,太后看中了月妃腹中的孩子,连太上皇也想靠着月妃的这个孩子呢?”
区区一个襁褓婴孩,如何能靠得住?
不过是盼着这襁褓婴儿能上位之后,正好将或亲王从汴州调回来辅政。
到了那个时候,内宫和太上皇沆瀣一气,再加上一个或亲王,想扳倒如今刚登基不就,这皇位还未坐稳的圣上,只怕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秦月悦还和灵霏有仇,再让秦月悦和灵霏的事情闹得更大,让梁一沉这个圣上的左膀右臂无暇顾及,更是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