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的目光只是在那血迹上头落了半分,而后又挪开了去,这才坐在主殿之上:“多年未来梁府,府中一切如旧。只是昔日的老人都已不在了,是物是人非啊!”
听着他如此感慨,那假梁一沉也赔了笑:“是啊,转眼已是经年而去了,咱们都不是往日那小孩子模样了。”
而后就瞧着假灵霏从后头而来,对容泽笑道:“容小将军,请后院一坐吧!这前头的血迹只怕一会儿要招来苍蝇了,妾身还要着人仔细清扫呢!”
她如此温顺而恭敬,让容泽不由地挑眉:“血迹招苍蝇这种事,没想到梁夫人一个闺阁女子,也这般清楚!”
容泽也太小看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了吧?灵霏这般在心里腹诽。
然而那假灵霏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似是掠过几分慌张。
就瞧着假梁一沉在一旁打圆场:“容小将军说笑了!她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砰——”
说罢,他正是要请容泽往后院走,却听到一旁的屏风后头,突然传来了响动。
容泽的脚步停下,朝着那屏风后头看了过去:“什么声音?”
假梁一沉却挡在容泽的跟前儿,笑道:“可能是之前杀的那头猪,还没有绝气,没惊着容小将军吧?”
容泽的脚步却是坚持,一把推开了这假梁一沉,就朝着那屏风后头而去:“一进你这正厅里,就闻到了血腥味。也叫我瞧瞧,这是一头什么样的猪,竟然如此厉害!”
然而假梁一沉再度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了容泽的手腕。
可容泽到底是军中之人,又怎会不敌这假梁一沉呢?
眼瞧着容泽也是用手推了过去,动作幅度并不大,那假梁一沉整个人却都抵抗不住一般,憋红了脸色,就朝着后头退了两步。
要灵霏说,这假扮梁一沉的人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像了。难道他不知道梁一沉的功夫,其实是可以和容泽相比的吗?
显然,这假梁一沉的功夫可太差了!
连他手底下的小厮们都没有能拦得住容泽他们,容泽转身便到了那屏风之后——
灵霏跟在梁一沉的身后也跑向了那屏风之后,就瞧见了屏风之后是一个老妇人,被五花大绑着放在地上。
而殿中的血迹和容泽闻到的血腥味的,大约就是从她的脚腕之处而出的。
她的双脚脚腕上的袜子和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灵霏一眼便就认得出,这是内宅之中十分恶毒的刑罚:有人挑断了她的脚筋!
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几乎都是伤痕,连脸上都是血迹,叫人看不出她的模样来。
而方才的响动,大约是她听到有人来了,挣扎着碰到了一旁的凳子而发出的声音。
看到这人的那一刻,灵霏就感觉到自己身旁的梁一沉动了动。于是朝着梁一沉看过去的时候,便瞧着他的眸色之中一闪而过了几分心疼。
看来,这个老嬷嬷是他认识的,大概便是这府中从前伺候的老人了。
瞧着容泽已经看到了,那假梁一沉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容将军,在旁人的府中如此放肆,只怕不好吧?”
容泽转头,已然捏了拳在身侧,对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也不慌,冷冷一笑:“怎么,我夫人教训家中的奴婢,也需要容小将军来过问了不成?”
“呜呜呜——”
老嬷嬷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在拼尽了全力地挣扎,想让容泽知道自己的难处。
灵霏更是感觉到,一旁的梁一沉,俨然有些按捺不住了。
容泽对那假梁一沉略微点头,而后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只是应妈妈吧?你的乳母,你竟能如此对她?”
原来她就是梁一沉的乳母啊!
他们这一次来泉州,其中有一桩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位乳母给接回京中颐养天年。
怪不得梁一沉如此隐忍,瞧着自己的乳母成了这般模样,他的心里能好受吗?
显然,那假梁一沉根本不知道应妈妈的身份,只以为是这府中的老人,也是愣了愣,才解释道:“是乳母又如何?”
他眼中带着嫌恶地看着应妈妈:“她便是以为自己是我的乳母,就能在这府中作威作福了。我若是不惩罚一下她,由着她出去惹了事,难不成是容小将军替我兜着吗?”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容泽也是抬眸,对这假梁一沉冷冷而笑:“一个连自己的乳母都能如此对待的人,难不成圣上真以为,你能替他做好事情?我瞧着只怕梁伯公来到了这泉州之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吧?”
“无需你管!”
假梁一沉也愣了眸子,看着容泽的目光之中,几乎是都带了几分杀气:“想必容小将军来到这泉州之后,也看出这里的情况了吧?小将军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和平相处?”
容泽冷笑着转头,看向了那假的梁一沉:“你的意思是,若是我要将此间的一切都如实禀告给圣上,难不成你就要对我动武了吗?”
“哈哈哈,好笑!”
那假的梁一沉,也卸下了自己脸上最后的伪装,对容泽哈哈大笑了起来:“容小将军,你真以为,凭着你一人之力,能对我如何?”
他挺直了胸膛,站在了容泽的跟前儿,大言不惭:“你是什么人?不过是靠着容大将军的功勋,所以才在京中小有名气罢了。你即便是从小就上战场又如何?在朝中,你有一席之地吗?只要容大将军还在,你就在朝中永永远远只是一个‘小将军’罢了!”
他斜睨容泽,某种的不屑显而易见:“可你瞧瞧我。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圣上最信任的人!我是这朝中的宁伯公!我便是不靠着我的父亲,也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请问倘若这事儿真的闹大了,圣上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啊?”
这一刻,灵霏突然明白了!
这个人要假扮梁一沉,绝不只是骗子要来骗吃骗喝!
他的身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先梁一沉一步来这里表明他的身份,然后在这泉州胡作非为。
只要他在泉州和崔高沆瀣一气的风声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那么不管真的梁一沉在这泉州做了什么,只怕都会失了圣心!哪怕圣上暂时不和梁一沉计较什么,还信任梁一沉,可这疑虑的种子,终究还是在圣上的心里头埋了下来,不一定某一天就会直接爆发。到那时候,梁一沉就当真是自身难保了。
这一招,可真是歹毒啊!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他也是眸色沉沉,想到了这一层。
而那假的梁一沉,则是挥了挥手,已然就有家丁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沉了眸子看着容泽,似是全然就要这般撕破脸面了:“如今不过是瞧着,容小将军你想如何了。若是这事儿你不管的话,咱们尚且还能安安生生地得过且过。可若你非要管,只怕是招惹了事端,回到京中去又要惹的圣上和容大将军不快,是得不偿失了!”
容泽的眼神动了动,而后看向了身后的梁一沉和灵霏,似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意见。
要灵霏说,既然知道了这人的歹毒心思,就不能让他在这继续耀武扬威了。
显然,梁一沉也是这意思,他对着容泽点了点头,容泽便明白了。
只是转头,对那人冷笑:“要我说啊,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本还想着给你留一条命,到底要瞧瞧你来这泉州是为了什么。现在想来已然是知道了。”
他说的隐晦,那假梁一沉却眯了眯眼,似是听懂了什么一般:“容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泽的目光,便是倏然就凌厉了起来:“你知道,为何今儿我要见你吗?”
那假梁一沉退后一步,已经有些心虚:“你……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
容泽哈哈一笑,将手按在了身旁的小匕之上:“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假扮梁一沉。不过如今是想明白了,你们就是想弄臭梁一沉的名声,让他在圣上的跟前儿有了嫌隙,所以才先梁一沉一步,来到了这泉州胡作非为,是不是?”
假梁一沉已经躲在了小厮的身后,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容泽:“是我大意了!你说你与梁一沉在京中没有见面的话是哄我的,我怎么这么蠢!?梁一沉如今也入朝有两年多了,你们怎可能在京中没有见过面?!”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却似乎还想留下最后的余地:“容小将军,我劝你不要多事!我既然敢假装梁一沉,自然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你若是不掺和进来,你们容家自受着你们的军功累累就是。你若是非要掺和,只怕别说是泉州了,就是我这梁府的大门,你也出不去!”
还他的梁府呢?看来这人入戏很深啊!
灵霏皱了皱眉,只瞧着容泽的目光也是越发冷峻:“看来,是我说中了,你们为了陷害梁一沉,还真是不惜一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