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梁一沉而言,这番打斗不过就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罢了。
于是他转了转手腕,这才将那人干脆扔在一旁,踩在脚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是再不敢招惹梁一沉,忙道:“小的名叫赵旺,请好汉饶命啊!”
梁一沉略微点头,而后对着灵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给我夫人道歉。”
灵霏是觉得大可不必,可那人却是连滚带爬地上前,就差给灵霏磕头了:“夫人,小的是瞎了狗眼了才敢轻薄夫人,还望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也不知怎得,瞧着他这般如此,灵霏的心里,当真是有些奇怪的高兴。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梁一沉,就瞧着梁一沉对着赵旺的态度也满意,点了点头,就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这庄子里,什么情形?”
赵旺的手腕是钻心的疼,却不敢不依言回答梁一沉:“庄子里……庄子里没有飞云队的人。不知好汉来这庄子,是为了何事?这村长我认得,若是好汉需要,我可帮忙引荐!”
“不必。”
梁一沉的声音,只是冷冷冰冰:“我不管你身后是什么人,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便不是折你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他还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是因为刚才动了这赵旺,所以才叫他的手脏污了一般:“现在,立刻给我滚蛋!不要再让我见着你,否则你便知道,我方才与你所言,并非玩笑!”
不管此刻梁一沉说什么,那赵旺都只顾着点头就是了。
梁一沉放开他的一瞬间,他就屁滚尿流地带着人仓皇而逃,仿佛身后有鬼一般,头也不回。
眼前进庄子的路,也霎时就变得没有了任何阻碍,可灵霏的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安:“他身后必定有人,这般……会不会是招惹了那人?只怕咱们的身份,不日就要被查出来了。”
梁一沉拉了灵霏的手,轻轻一笑:“无妨。咱们的身份是瞒不了太久的。只是今日这庄子,我是一定要带你进去的,你且跟好我身边就是了。”
这庄子虽说从前便是他们秦府的,如今也成了伯公府的庄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却非要来此?
灵霏依言跟在了梁一沉的身后,却发觉他们并不是直接进入庄子里,而是绕过了庄子,朝着后山而去。
这庄子还是一如灵霏记忆之中的模样,似是半分都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改变什么。
而庄子的后山,若是灵霏没有记错的话,当是一片墓地。
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最是不让她去那后山玩耍,所以每每有机会来到庄子上,她便只能遥遥隐约看到后山有稀疏的墓碑,藏在树木不多的山顶之上。
如今这些年过去都不曾来过此处,遥遥瞧着,那山头上的墓碑竟然已经成片成片,是清晰可见了。
可见人事已非,叫人心下无限感慨。
本以为梁一沉是要带自己去旁的地方,却是没成想,他们一路就朝着那山头上而去,让灵霏的心里满是疑惑:便是从前的梁夫人,也没有葬在这小小庄子上啊!
然而瞧着梁一沉的眸色越发肃穆,灵霏也不好多问什么。
一直到了山顶,走入墓园之后,梁一沉的脚步才在一个看上去并不新的墓碑跟前儿停了下来。
当灵霏看到那墓碑上的名字的时候,整个人便愣住了——
秦氏林夫人娇如之墓。
没有立碑之人的姓名,然而若是不在这墓碑上看到,大约许多人都不会知道,林娇如,正是灵霏早已死去的娘亲的姓名吧!
如今是深秋里天儿,却竟是如同那一年娘亲死去的时候的冬日一般倏然就让灵霏感觉到了寒意。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日重伤的娘亲,是如何死在了自己的跟前儿的。也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日她甚至没能带回娘亲的尸身,就只能在乱匪的追赶之下,离开了她最爱的娘亲。
这些年,她不管通过多少努力,始终没有办法知道娘亲的尸首到底身在何处。
所有人对于那一日的泉州城,就只有“乱”这一字能形容。许许多多的人死在了那一日,尸首不知归处。后来还是平乱之后,朝廷的人将无人认领的尸首归拢在了一起,然后焚烧殆尽。
灵霏也一直以为,她的娘亲是在那些人之中的。
所以此刻突然看到了这墓碑,心里简直是血气翻涌:“这里面……是……”
“是娘亲的尸首。”
梁一沉自然而然地对林姨娘一个妾室称呼为“娘亲”,而后才继续道:“那一日之后,是我母亲着人来遇到了你们的地方,寻见了你们的马车。只是那些匪窛约莫是瞧着你娘亲死了,就只是将她身上的钗环首饰给拿走了,却将你娘亲的尸首放在了马车里。所以我母亲着人来寻,倒是一下子就找着了你的娘亲。”
他说话间,有些小心,似是害怕灵霏生气:“当时没有告诉你,一是因为没什么机会。二是因为,母亲告诉我,你在秦府的处境只怕是很是艰难。若是当时叫你知道了,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看你的娘亲。只怕到时候若是再为此受罚,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幽幽:“后来,母亲死了之后,我便无暇顾及许多。其实从泉州城离开的那一夜找你,我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后来瞧着你们府中的孟氏着实厉害,便想着日后再说。再往后,便就是忙着许多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同你说起了。不过你且放心吧,我已经叫了庄子上的人,每每清明寒食,都来给你的姨娘祭奠的。”
这一点,灵霏看得出。
墓碑虽老旧,可周围却是干净。碑前还有上一次燃尽香火之后留下的痕迹,显然今年清明寒食的时候,都是有人前来祭拜过的。
听着梁一沉这如此小心的语气,灵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梁一沉的手:“我怎会怪你?是没有想到娘亲的尸首还能安然归于尘土,所以十分意外,也觉得心里替娘亲高兴呢!”
她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梁一沉:“梁一沉,真的谢谢你,也谢谢母亲从前对我的温柔。”
似是在那么一瞬间,梁一沉几乎要沉溺于灵霏这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了。
只是墓地肃穆,他也只是一个晃神,才道:“还有一事,也想叫你知道。”
还有一事?
灵霏忽而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头才发觉,梁挺不知何时,已然拉扯着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男人布衣简朴,低着头,右腿似是不好,走路一瘸一拐。可他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却是叫人没有办法忽略的。
或者用灵霏的话来说就是,他看着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好人。
梁一沉看到他过来,眸色渐冷:“你抬起头来,叫我夫人瞧瞧。”
那人倒是乖觉,大约也是害怕梁一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灵霏,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去。
灵霏并不认识他,只是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微微颔首:“他便是当日拦下了你和娘亲马车的贼人。”
是他?!
灵霏再仔细瞧着他,却实在是并不熟悉。毕竟那一日她甚至都还没有见到贼人的模样,便被梁一沉抗出了马车。
梁一沉走向了那男人,话却是对灵霏说的:“我不是想引起你的伤心事,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件事。”
说着,便踢了那男人瘸着的腿一脚:“你自己同我夫人说!”
那人抬眸,心虚地看了一眼灵霏,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夫人且不知,我其实并非匪窛。是当时泉州匪乱横生,秦孟氏那女人叫我扮作匪窛,在路上劫杀你与你的娘亲。她害怕林姨娘去了庄子里之后还能翻身,威胁到她的掌家之权,这才找了我们。”
说着,他却是摆了摆手,慌张解释:“可是夫人,我保证,林姨娘不是我们杀的!当日我们劫了马车之后,就瞧着林姨娘已经魂归西天了。我们便取了她身上的值钱之物,动都没有动林姨娘一下!”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孟晴当初撺掇着父亲杖责娘亲的时候就该知道,娘亲可能活不长了。为了那管家之权,她竟然不惜让人假扮匪窛也要杀了她们?!可孟晴从来都不相信,娘亲从未想过要抢夺掌家之权。
何况不过区区掌家之权,也值得如此这般置人于死地?!
瞧着那人,灵霏便知,事情过去这些年,他没有必要说谎。
于是回头看向了梁一沉,眼中的恨意再度迸发:“我该如何?”
她虽是问话,梁一沉却明白她的心意,眸色沉沉:“你是不想让她如今还能占着秦府夫人的名分,是吗?”
“是。”
灵霏心里头的恨,越发浓烈了起来。
梁一沉点头,而后示意梁挺带着那人先下去,这才对灵霏道:“若是换做之前,你已经成功了一半。可如今她背靠悦嫔,咱们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