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霏记得,他姓周,大家都叫他“周管家”,虽然现在他还不是个管家身份。
也不着急,灵霏只是端起一杯茶,浅尝一口,而后抬眸瞧着那周公公神色冰冷:“我叫你说话了吗?”
谁都没想到,灵霏会在此刻突然发难。
那周公公却不怕灵霏,反而想要以自己的身份压着灵霏:“老奴只是想问问夫人,为何要在此刻将咱们全都叫过来罢了,夫人不必这般立规矩吧?老奴再怎么说,也是在宫中伺候多年,圣上赏赐给爵府的,难不成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很好,灵霏还就害怕没人在她跟前儿做这出头鸟呢。
于是她放下茶盏,对那周公公问道:“你也说了,太上皇是将你赏赐给爵府的。那你说说看,如今这府中,是爵府吗?”
上一任爵爷是谋逆而死,周公公自不敢乱说话,只嘀咕了一句:“是伯公府又如何?老奴也是奉了太上皇的命而来的!”
“拉出去。”
灵霏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了梁拔:“他顶撞主子,拿乔自己身份,拉出去打板子。但是看在他到底是太上皇赏赐给爵府的宫中之人,便只打二十个板子,叫他长记性就是。若当真太上皇要为他一个奴才怪罪下来,我自会和伯公爷亲自入宫解释就是。”
太上皇还不至于为了他一个奴才,和梁一沉计较什么,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还未等周公公求饶,梁拔就已经将他拖拽了下去。
灵霏环视了一圈儿站在厅中之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他们喃喃道:“本是要给他管家之位的,可惜他太过拿着自己的身份了。想着一会儿将他送还给宫中去罢了,我们伯公府中,可请不起这般高傲之人。”
其实灵霏也是苦日子出身,一向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此刻若是有人非要招惹,难不成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果然听着外头周公公被打板子的哭喊声,这厅中一时之间噤若寒蝉,所有人都丢了方才的懒散,越发站直了几分。
于是灵霏这才轻轻端起了方才小厨房上的糕点,而后往这些奴才的跟前儿一扔。
“当啷——”
一声,盘子应声而碎,那盘子里的糕点却如同被粘起来了一般牢固,在地上滚了灰尘,都没有掉落渣屑。
灵霏冰冷的眸子,打量着下头的奴才们:“厨房的出来。”
都知道她是生气了,此刻根本不敢有人乱动,厨房的也不敢承认。
可灵霏只冷冷一笑:“若是厨房的不出来,你们所有人便一同受罚吧!”
此话一出,那厨房的婆子便是再不想出来,也是被众人给推了出来。
只瞧着那是个膀肥腰园满脸横肉的婆子,身上还挂着个油乎乎脏腻腻的围裙。可围裙之后,却穿着一身奴才不该穿的锦缎长裙。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不错的小丫鬟还有一个小厮,想来这厨房是油水丰厚的地方,他们这半年也是吃了不少好处的!
眼瞧着是躲不过去了,那婆子才上前一步,倒是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了个礼:“见过夫人,奴婢苟杏,是掌管厨房的管事,府中丫鬟们豆角奴婢苟婆子。”
狗婆子?倒是的确符合她啊!
灵霏微微点头,而后对她努了努嘴:“这就是你们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不成?!”
虽说前有周公公那般下场,可苟婆子却还心存侥幸,只是陪着笑脸道:“不知……是哪里不对?夫人和伯公爷昨儿成婚的日子里,尚且都是咱们做的饭菜,也没听旁人说起,有什么不对啊!”
行,刚过去一个拿乔的,如今又迎来了个笑里藏刀的。
粉儿已经将冰粉做好,端了过来递给了灵霏。
两口冰粉下肚,灵霏才觉得心里头的火气稍稍被平息了些,而后才对那苟婆子道:“既是你觉得没问题,那便赏你吧!”
在苟婆子惊喜的眼神中,灵霏却看向了方才倒在地上的那盘糕点:“赏你将这些糕点吃完,一个都不许剩!若是剩了或者吐出来了,那你这管事的便就别做了,让给旁人就是!”
“啊?”
那苟婆子脸上的笑意,便僵硬了起来。
有些为难地抬头看着灵霏:“这些……这些糕点都脏了!”
却不等灵霏说什么,小蕊就上前一步,对那苟婆子叉了腰:“不就是沾了点儿灰吗?你擦一擦就是了!怎么,夫人的赏赐,你都要这般推辞吗?若没有赏赐,只怕就剩下惩罚了!”
那苟婆子瞧着小蕊虽是个小丫头,却是不好惹的,也不敢再多言什么,便到底是蹲下了身子,将那腻的要死的糕点捡起来,吹了吹灰,就往嘴里塞。
可那糕点想来她们自己做好了,自己都没有吃过。
若是只吃一两个便也罢了,四五个下肚的时候,这苟婆子已经有些撑不住,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求饶了。
灵霏却是不为所动:她既是要整顿这府中的下人,就要做到干干净净。苟婆子留不得,是她的底线。
果然,那苟婆子是舍不得如今的身份,分明已经吃不下了,却还是要硬塞两个进去。
却在塞进口中嚼了两下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地“哇——”地一声,将方才吃下去的所有都吐了出来!
一股子恶心的味道直冲灵霏的脑门,叫灵霏忍不住地用帕子捂了口鼻。
小蕊也是皱了眉头,忙招呼着一旁的侍女们来收拾,而后又给梁拔使了个颜色,梁拔将不由分说地将这苟婆子拉扯下去,交给外头一直等着的人牙子发卖了。
解决了这两个算是府中最难缠的,灵霏再看向了站着的下人们的时候,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再不复之前那无所谓的模样。
便轻咳一声,而后开了口:“今儿我为何要做这些事,你们心里头也清楚的很。你们其中呢,有些是当初爵府留下来的下人,有些是梁侯府中赏赐的,还有些是外面买进来的。我也在这和你们明说了吧,我便是要用你们,也得掂量一下你们能不能行。日后这府中的规矩要立起来,你们也得想想你们自己受不受得住!”
说着,便从小蕊哪儿拿来了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沓身契:“我这有你们的身契!”
她挥了挥这身契,又让小蕊将准备好的银钱端了出来:“你们想的明白的,拿了身契,再拿些赏钱,便能从这府中.出去了。出去之后不管是想自个儿过,还是想再去旁的府中谋个荣华,那就都是你们的自由。今儿主动要走的人,我这不会说你一句不是,必不叫你出了门去还被旁人指指点点就是。”
这样多的下人,若是全部打杀或者发卖了,肯定是不现实的。
瞧着下头已经有人动了心,灵霏则是继续道:“可若是你们要留下来的,我不保证你们在府中会如何。安安心心的做事也就罢了,可若是有朝一日惹了规矩惹了主子,我只怕你们会后悔今儿没选择离开!”
下头已经有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小蕊手里的赏钱,灵霏便也不多话旁的,只是将身契放在手里:“若是想明白的,上前一步,就可以排队拿身契和赏钱了。过了今儿,若还想再走,可就没有赏钱了,你们自个儿掂量清楚!”
此言一出,就立刻有人站直了身体,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灵霏,似是在察言观色。
灵霏倒是大方对小蕊挥手,小蕊便给了那人一包碎银子,又和粉儿一起将那人的身契找了出来,笑着对那人道:“从今儿起,你就是自由身了。还望你出了府门之后,莫要说这府中的不是,便算是对得起你手中的这一包银子了!”
既是有头一人得了这好处,后来自然有人要跟上。
灵霏眼瞧着从前爵府之中留下来的大部分都领了赏钱和身契自行离去,只剩下了最后不到五人,大约也是不知要去往何处的,灵霏也不再为难他们。
一时之间,这大厅里便空了一半。
剩下的,大多都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还有从侯府来的了。
侯府来的那些奴才,身契都不在灵霏的手里,他们也是得了命令来的,自然不会离去。
于是灵霏便看向了他们,意有所指道:“剩下的,就都是想明白的了。既是想明白了,那心里便也做好准备吧。我这伯公府的日子,也不是随便混一混就能过去的!今儿先选几个能干的,把该撑的地方撑起来。若择日做的不好了,再换人就是。”
她挥手示意账房先生先坐下来,而后才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各自叫什么,多大了,都是做什么活的,即刻去先生哪儿报了。待我晚间看了之后,明儿一早,再决定你们要做什么。”
府中的事情不能没人做,于是灵霏便继续道:“今儿下午,你们紧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先做了吧。头一日来这府中,若是有那懒散的,我便直接将你送回侯府,想必侯爷与夫人也不会多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