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霏虽说不曾见过旁人闹洞房,但是大抵在出嫁前,也听任茜茜说了。
在泉州那样的地方,闹洞房简直就是新郎官和新娘子最头疼的时候了。
但是京中这般规矩森严的地方,便是不会多闹。顶多就是让新娘子和新郎官喝一喝酒,或是让他们拥抱一下再相互亲吻,便不会有更多过分的事情了。
何况梁一沉还是伯公之身,旁人自不敢更多过分。
然梁一沉只是朝着灵霏站定,对灵霏伸出了手,似是全然不将旁人的哄闹放在眼中。
灵霏本能地伸出手,就感觉到梁一沉的手将自己拉了起来,于是她便顺势站了起来,头顶凤冠叮当的声音就在耳旁,掩去了周围人的哄闹。
梁一沉似是醉的有些厉害,拉了灵霏起身之后,整个人的身体也晃了晃,而后才高高地举起了灵霏的手,环视屋中,大声道:“从今往后,秦灵霏,就是我梁一沉的夫人了!就是这伯公府的女主人了!”
他一出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便是他是醉醺醺的样子,可那种仿佛天生就带着的气势,却还是将这气氛压低了几分。
他微微一笑,又晃了晃身体,才继续道:“你们,都记住了!回去告诉你们府中的夫人,往后谁敢欺负灵霏,就是欺负我梁一沉!我从前不同女子一般见识,可往后便是为着我夫人,也不会放过那些要欺负她的人!”
这……这男人在书哦什么啊?!
灵霏拉了拉自己的手,想将梁一沉的手拉扯下来,却发觉他的力气很大,始终举着自己的手不放。
这下子,梁一沉说了这些话,那些等着闹洞房的,便一时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他们可以和梁一沉随便玩闹,可不能和灵霏胡闹啊!若是闹了,万一被梁一沉以为他们是要欺负灵霏,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梁挺瞧着众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上前一步打了哈哈,一边拉扯梁一沉,一边对众人道:“抱歉啊抱歉啊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我们爷今儿实在是喝的太多了!这不是喝醉了吗?各位大人如今新娘子也见着了,给我们爷的祝福我们爷也收到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请回吧?”
说着,便继续挥手示意外头的那些小厮和亲卫:“叫他们送各位大人回啊!我们爷这会儿真是太醉了,等明儿爷醒酒之后,再叫爷一一给各位赔这今日没有闹个尽兴的罪,可好?”
梁挺都如此说话了,旁人自是也不好不给梁一沉的脸面。
只是众人都离去之后,却仍有一人站在这房中不肯走。
灵霏缓了神看向了那人,竟是才发觉,是容泽!
他今儿当街拦了他们的马车,梁一沉说请他来观礼,没成想他竟是真来了。
不进来了,还混进了闹洞房的队伍里头。
许多日子不曾见到容泽,若不是他那双眼睛仍旧是一如往日的温和又带着几分悲戚,灵霏当真是认不出他来的。
他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再不复往日在那明媚张扬的少年模样,整个人反而多了些许的阴鸷。
本该是人群之中最出众的他,此刻若不是所有人都走了,灵霏当真发现不了,他还站在那!
梁一沉回头,自也瞧见了他。
却似是故意一般,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搂着灵霏,带着几分醉意对容泽笑道:“容小将军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在这里,看我与夫人洞房?”
灵霏右眉轻挑,只觉得梁一沉这话说的她都不好意思听了。
然而容泽却只是站在原地,眼眸之中只剩了晦暗地看着灵霏:“你快乐吗?”
他的声音很小,让灵霏没有在第一时间听清。
于是他便重复道:“嫁给梁一沉,你快乐吗?”
灵霏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句话,让梁一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都僵硬了几分,似是他也在等着自己的这个答案。
没有半分犹豫,灵霏认真地看着容泽的眼睛:“我很开心。”
于是容泽眼中最后的半分光亮,也终究熄灭殆尽。剩下的,只有阴暗的绝望。
而搭在灵霏肩膀上的手臂,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梁一沉哈哈大笑不留余地地对梁挺道:“送客!”
却不必梁挺送,容泽自己便走出了门去。只是离开之前,他似是说了一句话,却让灵霏并没有听清那句话是什么。
房门一关,灵霏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告诉梁一沉今儿菊秀的事情。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却忽然就感觉到脚下悬空——
“啊——”
轻声惊呼之间,她已经被梁一沉横抱了起来!
再看梁一沉,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醉酒时候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呢?
他满面笑容,神采珏珏,抱着灵霏径直地走向了床榻:“夫人,咱们今日,该行最重要的事情了!”
灵霏的心里自然明白这最重要的是什么,便到底是忍不住地红了脸,轻轻地挣扎了一番:“你至少……至少让我将这凤冠摘下来啊!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梁一沉却是不放手,只小心翼翼地将灵霏放在了床榻之上,而后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口勿,这才伸手想摘了灵霏的凤冠:“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更重要。阿霏,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可他终究只是个行伍出生的男人,又怎么懂得如何摘下灵霏的凤冠呢?
于是三两下的,却是扯了灵霏的头发,叫灵霏忍不住惊呼一声:“啊呀……疼!你还是快些将小蕊叫进来吧,这凤冠若是带下去,我的脖子便就要垮了!”
瞧着灵霏红润的脸颊,梁一沉也是要深吸一口气,方才能平静下来。
生气不满地看了一眼那凤冠,这才叫小蕊进来替灵霏卸了妆容。
卸妆之时,他一直坐在一旁瞧着铜镜之中的灵霏,眸色灰暗。
灵霏不明白这男人怎地突然就不高兴了,也是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因着有小蕊在,梁一沉轻咳一声,似是不好说出口。
但却忍了没有多久,又是轻咳一声,而后小声道:“你……你若是没有准备好,今日便罢了。”
他在说什么啊?
灵霏一时没有听懂,却就瞧着梁一沉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别了头去不看小蕊,而后才继续道:“我知道,成婚这事儿你原是蒙在鼓里,就被圣上赐婚了。也知道,我娶你用了手段。所以若是你一时不能接受我也无妨,咱们的日子还长,我且能等。”
瞧着小蕊已经摘下了凤冠,低着头也不敢听他们讲话,灵霏突然就明白梁一沉在说什么了。
她示意小蕊退下,而后听到门被关紧了之后,才脱下了自己身上那厚重的外袍,走向了梁一沉:“梁一沉,你这个人,好奇怪呀!”
烛光将她的身影朦胧地映在身后的墙壁上,暖黄的光烘得这整个屋子里,似是都染了几分暧昧。
灵霏只是走向了梁一沉,也深吸一口气,有些羞赧,却眼神坚定地看着梁一沉:“我……我准备好了。早在圣上赐婚之后的那一日,就准备好一切了。”
其实灵霏也问过自己,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是不知道嫁给梁一沉之后会怎样:梁一沉是当朝伯公爷,便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能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况梁家与梁一沉的关系很僵,又错综复杂在这京中许许多多的关系,多少人盯着梁一沉盯着她,本都该是让她要退缩的。
就一如当初拒绝容泽一般,梁一沉的情况甚至比容泽还要复杂。
可她能坚定地拒绝容泽,却不能坚定地拒绝梁一沉。或许是因为梁一沉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她的心里本就将梁一沉放在一个不同的位置上。
既是嫁了,就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后悔之说了。
这是灵霏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轻轻地拥抱住了梁一沉,将春色在这屋子里越发渲染:“只要你没有后悔娶我就是。”
于是梁一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一把将灵霏抱起,而后走向了床榻——
大红的龙凤帘缓缓落下,烛光又爆出一个暖色的火花,似是要点燃这屋中的热情。
深秋的寒被挡在大喜的炙-热之外,屋子里的暖光一夜未灭。
龙凤烛一直到太阳高照的时候,才悄然燃尽,留下一案的烛花成画。
便是昨夜不曾睡个好觉,梁一沉早起的时候,也是神采奕奕。
小蕊不敢太早进门,一直听到了里头有响动,这才将早就备好的热水端了进门。
瞧着梁一沉已经穿戴完毕,灵霏还在床上睡着,小蕊便惊呼一声:“啊呀,夫人怎地还在睡着?!天儿都已经大亮了,快些起身吧!今儿要随同伯爷去宫中谢恩,而后还要去侯府拜会侯爷和侯夫人呢!”
昨儿折腾了半晚,叫灵霏此刻动一动都觉得腰要断了一半。
却也知是头一日嫁入府中,不敢有半分犯懒,挣扎着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