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在凤翔宫,灵霏自是好奇皇后的模样。
却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只是入座的时候小小看了一眼,便瞧着个富贵端庄的女子,如同人间牡丹花仙一般,被金色和红色簇拥着,正坐正中。
皇后当初嫁到东宫的时候,是比圣上大了三岁的,今年当是三十五岁了,可她的年纪瞧着是连三十都没有到,头顶沉沉凤冠太过端庄,显得她那本还娇嫩白皙的脸,并不如少女一般娇嫩,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虽说是皇后,她却并没有艳压群芳的美,或者是叫这一身正式和端庄给压了几分女子的娇美,实在是显得有些遥遥不可及一般地严肃沉稳。
富贵有余,却是娇柔不足了。
也难怪听闻皇上虽与皇后琴瑟和鸣,但却更将皇后当做是个发妻甚至是个臣子一般地倚重,而不大与对待一般妃嫔一般随意。
皇后赐了茶,灵霏却只是抿了一口,便知是好茶,只是原没有贤妃夸赞的那样好就是了。
本以为皇后多少是要与她们说说话的,却没成想,贤妃先起了身,走向了任茜茜,笑得十分和善:“听闻秦夫人是从泉州而来,在宁州住了有两三日的?我本是宁州人,入京之后便不曾回去过了。秦夫人便与我同去赏一赏皇后宫里头的牡丹,也对我说说,如今我们宁州成了什么样,可好?”
瞧着贤妃如此热络,灵霏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她这分明就是要支开秦月悦啊!皇后娘娘如此尊贵身份,能有什么话,是一定要支开旁人对自己说的呢?
可还没等任茜茜说什么呢,皇后就微微一笑,而后对贤妃挥手道:“去吧,本宫殿中的牡丹开得是最好的时候。叫姑姑采一朵下来送给秦夫人,便当做是本宫贺秦大人和秦夫人大喜便是。”
别看只是一朵牡丹花,可皇后亲自赏赐牡丹花,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而且牡丹作为嫡妻的象征,便是宫里头再尊贵的娘娘,都是此生也无法被赏赐的。
如今皇后却赏了秦夫人一朵牡丹花,可是圣上登基之后,臣妇们之中的头一个荣耀,便是任茜茜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能千恩万谢皇后恩典之后,随着贤妃一同出去了。
任茜茜出门,灵霏便站起了身:不管皇后要对她说些什么,她恭敬些,总是不会错的。
皇后则是微微挑眉,看向灵霏的眼中带着几分冰冷,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道:“瞧着你倒是乖觉,如此卑躬屈膝,便是用了这下作的手段,惹的梁一沉非你不可了是吗?”
果然……是和她与梁一沉的婚事有关!
灵霏的心里头虽生气,可也知道眼前的是皇后娘娘,便只能低头道:“臣女不敢,还请娘娘明鉴。”
“你不敢?!”
皇后的音调都提升了一些,轻笑一声,嘴角都勾了冷意:“你若是不敢,那一日梁一沉怎会竟是拼着圣上与本宫要生气了,都坚持要娶你为正妻呢?有时候本宫都在想,你怕不是个狐狸成了精精变作的妖孽吧?竟是将一向都稳重的梁伯公,引到如此地步!”
这话……实在是有些难听,竟不像是皇后口中会说出的话呢!
不过她是皇后,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灵霏也只能顺着笑道:“臣女还是头一回听人这般说,母亲常说,一家几个姐妹里头,便是臣女的模样最平庸了。如今听娘娘这般说,臣女的心里才高兴些,多谢娘娘夸赞臣女!”
灵霏这倒是说得实话:家中一共四个女儿,秦凝玉端方,秦月悦柔美,秦晓丝娇俏,唯有她是最平庸的一个。
如今能被人说是狐狸成了精,可不是在夸她吗?
连皇后也没有想到,灵霏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愣了愣,却冷哼一声:“你不必在本宫跟前儿如此讨巧卖乖。本宫今儿叫你进宫,便是想告诉你。你也该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如今你虽入了秦家宗谱做了嫡女,可难不成你们秦家一个小小从四品太仆寺总的人家的嫡女,就能做梁伯公的正妻了吗?!”
这是圣上下的旨意,皇后却是如此反驳,可见皇后果真是在圣上的跟前儿很有身份。
灵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可目光却没有逾越规矩,只是盯着皇后脚尖的那颗在此刻显得有些刺眼的东珠上头:“娘娘不妨直说,要臣女如何吧?如娘娘所说,臣女只是个小小从四品太仆寺总家的庶女。是众人觉得,都配不上梁伯公的。可梁伯公求娶,圣上赐婚,也并非臣女一个小小太仆寺总家的庶女可以拒绝的。若皇后娘娘以为这是臣女的错,那便惩罚臣女就是。”
灵霏知道,她这么说,皇后一定会生气。
可她还能怎样呢?
如果委曲求全能得到一时的安宁,就像是从前在秦家一般,她也愿意委曲求全。
然而皇后今时今日的态度,显然是她委曲求全不可能搪塞过去的。倒不如挺直了胸膛,也要瞧瞧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到底能将她如何。
索性便是一死,也总好过日后日日夜夜地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就是。
有梁一沉和秦若海在,她倒是不怕会连累秦家,只怕是对不住梁一沉的这番苦心,终究要辜负了他了。
皇后瞧着灵霏,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的事情。
心里头生气,却到底要姑息着皇上和梁一沉的颜面。
于是皇后只是踟蹰一下,才复又转了笑脸:“你说的也对。是梁一沉的意思,也是圣上的赐婚,我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不能叫圣上难堪。可你也要知道,如今的梁一沉是什么身份才是!他早已不是在泉州城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那个任性少年了,他如今是圣上和本宫的左膀右臂,是圣上的新贵,是守着这朝中江山的人!他的妻子,也必定要守得住规矩,上得了体面才是!”
规矩是什么?体面是什么?还不是眼前的这些人说了就算的东西?
倘若她是这宫中长大的公主郡主,哪怕是再不懂规矩,只要他们这宫中的人喜欢,难不成世间还有人敢说她不守规矩?
所以对此,灵霏并不赞同,却没有反驳什么。
而皇后翘楚了灵霏心里头的不忿,也只是继续笑道:“既是梁伯公一定要娶你,圣上都下了旨意,本宫阻拦不来,那便只能替梁伯公在成婚前好生教导你了。”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而后缓缓端了茶盏在手上,动作优雅,语气却残酷:“去外头跪着吧,本宫叫瑞嬷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既是日后要嫁给伯公爷,入宫跪拜总是免不了的,这跪中便有着许多的学问,你且得好好学几日呢!”
说是学几日,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罚跪几日,这个意思,灵霏还是明白的。
只是瞧着如今虽然是夏末,马上要到了午间的日头也越发毒了起来。皇后也没说要她跪多久,这惩罚便是说严苛也严苛的。
皇后的意思,灵霏不敢违背,也不能违背。
便随同金嬷嬷一起出了门,金嬷嬷就将她带去了凤翔宫正殿门口的牡丹花丛旁。
若是只跪在这玉石路上还好,灵霏却偏偏瞧见了那花丛旁放着一个铺满了小石子的垫子,叫做“石子板”。
灵霏早就听闻,这宫中诸多刑罚,有一样便是将蒲团改成石子板。在蒲团上头粘上密密麻麻的大小石子,然后叫人跪上去,可比直接跪上地上要痛苦多了。
这种石子板一般是主子娘娘们用来惩罚办事不得力的宫人们的,听闻曾有一个宫人跪了三日的石子板之后,膝盖便直接废掉了。
而这种石子板也是多有讲究的:若是粘的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子,便还好受些。可若都是大石子,就是最难捱的了。
还有放在灵霏跟前儿的这种大小错落不一的,虽不如大石子一般,但也绝对不会让膝盖好受!
方才贤妃分明说的是叫任茜茜来外头赏牡丹的,此刻却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将任茜茜给支走了。
瞧着灵霏站在原地,瑞嬷嬷也是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推搡了灵霏一把:“秦姑娘,跪着吧!”
灵霏是瞧出来了,今儿这一劫,她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便大大方方地跪在了那石子板之上,虽说一跪下就感觉到了膝盖的刺痛,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模样,却到底叫瑞嬷嬷有些刮目相看。
她跪在此处,瑞嬷嬷便守在此处。
没过一会儿,贤妃已经带着牡丹和任茜茜回来了。
任茜茜一看到灵霏,脸色就变了,想上前将灵霏拉起来。
却被贤妃一把抓住了:“秦夫人,要先带着牡丹进殿中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赐。你若是此刻去了,只会叫娘娘觉得你们秦府规矩不严,对三姑娘就会越发严厉了。”
灵霏能感觉到,贤妃对任茜茜倒是还算不错。
于是便抬头,对任茜茜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任茜茜这才轻叹一口气,随了贤妃进入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