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打开了府门,却瞧着,徐家的几个人站在门口,愣愣地不说话。
仿佛之前那肆意拍打府门叫喊的人不是他们一般,待秦远山带着秦家人到了门口,开门的声音到像是将徐家人给吓了一跳一般。
灵霏探了个头出去,只瞧着外头为首的徐大人的怀中抱着个牌位,想必便是他父亲的牌位了。
但是他却抬头看向了秦远山的时候,眼中带着惊恐,而后后退了一步,脸上似是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亲——秦大人早啊!”
他这说话结巴的模样有些好笑,灵霏却更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人!
那人身穿一身深褐色回纹浸泡长褂,手肘之处搭着个黑色的小氅。小氅下头的手里拿着一把剑,虽未出鞘,剑尖的方向却是直指那徐大人的。
月光正是从他的脸颊之处扫过,将他眼中略带着的疲惫映衬得竟是有些沧桑。
可也因为这样的沧桑,却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稳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杀伐的果决,只站在那里,便犹如一尊沐了月色的神佛一般,足以镇住这世间的所有妖邪鬼怪。
他不是旁人,却正是梁一沉!
显然,那徐家的是因为惧怕梁一沉,所以才突然没了声音的。
灵霏不知秦远山是否是故意的,在他也看到了梁一沉之后,反而越发停了停胸膛,而后皱眉对那徐大人道:“徐守城,这会儿子可是晚上了,你同我问早安,怕是不合适吧?你在我府门口如此叫喊,究竟是为何?”
那徐大人分明晓得秦远山是故意将他这“守城”的身份给说出来的,眼下难堪,却不敢给秦远山露出半分不满,只讪讪一笑:“我……无事。只是登门拜访罢了!”
说着,他还偷偷地转头看了一眼梁一沉。
便只瞧着,梁一沉冷着脸,用没出鞘的剑轻轻地往前送了送,便就吓得那徐大人连连后退。
梁一沉冰冰冷冷地开了口:“今儿徐大人便是不来秦府,我也是要去寻大人的。既是来了,便就进府去坐吧。咱们三家子一起坐下来聊一聊,也好免了日后的许多误会才是!”
徐家的或许不会怕秦家一个小小从四品的官家,可如今梁一沉是圣上跟前儿最大的红人新贵,他们是万万不敢得罪梁一沉的,自是梁一沉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就是了。
而对灵霏来说,这是自打圣上赐了她和梁一沉的婚事之后,她第一次见到梁一沉。
说真的,她的心里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的:分明她还是那个她,梁一沉也还是那个梁一沉。但不过短短七百日未见,灵霏竟是觉得,好似他们都变了一般呢!
进府的时候,梁一沉似是刻意顿了顿脚步,没一会儿便走在了灵霏的前头,回头看了一眼灵霏,目光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灵霏却是被他这般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了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她分明是一早就知道梁一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可梁一沉的嘴角却勾了一抹笑意,十分耐心道:“赶了两日的路,今儿午时便到了。不过进宫述职,又被圣上留下在宴中喝了几杯酒才逃出来的。”
轻轻嗅了嗅,灵霏果真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还带着股子桃花的香甜,想必今儿宫宴上头喝的是桃花酒。
新皇登基的那一日,梁一沉没有能赶回来参加登基大典。灵霏本以为圣上至少得留他等到宫宴结束,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就“逃”出来了,忍不住掩嘴而笑:“若圣上知道你逃出来便来了此处,是不大好吧?”
灵霏本是一句玩笑话,倒是叫梁一沉当了真地解释道:“我与圣上说过了,而且今儿圣上也喝多了。日后总有谈话的机会,我若今日不来,这徐家你们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岂不是叫你们难堪?”
他的确想的周全。
灵霏和梁一沉的声音虽不大,却到底在这人人之中。
只是如今他们是定了亲事的,旁人也不会多言什么,反而觉得他们二人这般讲悄悄话的样子,甚是和美。
当然了,灵霏和梁一沉也不会太放肆,说了这两句话,灵霏便有意更慢了几步,叫梁一沉和徐家的还有秦远山任茜茜一同先进了正厅去。
正厅之中,自是秦远山坐上位。但因着如今梁一沉的身份不同,秦远山也是请了他坐在上位,他却十分客气地坐在了客位上,对秦远山抱拳道:“岳父大人实在不必这般客气。”
其实这会儿子他们的婚期尚未定下来,梁一沉开口就叫秦远山“岳父大人”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也惹的家中旁人都看向了灵霏,眸色之中多少带着些戏谑,叫灵霏低了头都不敢抬起来。
不过梁一沉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是他想叫秦远山什么就叫秦远山什么的。
没有人说梁一沉什么,所有人坐定之后,梁一沉似是有意将手中的剑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灵霏这才发觉,梁一沉这一次随身带着的,是一柄赤霄剑!
听闻这赤霄剑本是上古圣剑,也是宫中的宝物。当今圣上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当时是皇帝的太上皇赐了这把剑当做尚方宝剑。
后经太上皇准予,圣上登基前又将这把剑赐给了梁一沉。
这就相当于给了梁一沉“便宜行事”的权力,四品之下的官员,梁一沉甚至可以不必事先奏报就直接用这把尚方宝剑斩立决。
所以徐家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守城,岂有不害怕梁一沉的道理?
否则若一不小心便成了梁一沉的剑下亡魂,恐怕放眼望去整个京中都不会起一片波澜。
将剑放下之后,梁一沉的目光才看向了徐家:“我知道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徐大人的脸色变了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倒是比之前要瞧着硬气一些:“我徐家与秦家是早早就定了婚约的,如今秦家出尔反尔,在这天子脚下,难不成是欺负我们徐家不成?!”
他大约是觉得这厅中人多,梁一沉也不能真的将他如何,反而挺了腰杆,将他父亲的牌位都摆了出来:“两家的婚事原是我夫妻还在世的时候就说定了的,如今我们徐家蒙难,父亲在难中亡故了,难不成连他们秦家都要踩我们一脚了吗?”
这话说的倒是不讲理。
灵霏的眉头微微皱起,却瞧着梁一沉不急不缓地端了刚上的新茶,在手中轻轻晃了一下,才继续道:“那我且问徐守城一句,当初徐家与秦家的婚约,是如何定夺的?”
徐大人倒是委屈了一般,将从前的那婚书拿了出来,放在了众人跟前儿:“喏,这婚书我都带来了!写的清楚明白,是我们徐家的嫡长子同秦家的庶女秦月悦的婚事就说定了的。而且秦家还需将其庶女秦灵霏同时送入我们徐府之中做贵妾,这婚书上头都是有的,想当初我们徐家可是二品大夫的人家,能接纳他们秦府的庶女,他们便是要感恩戴德的!”
他别这头,梗着脖子,似是非要讨个说法一般:“如今是秦家失约在先,便是秦家有负与我们。我们本已经退而求其次只要那秦家秦灵霏履行婚约内容了,却没成想……”
接下来的话,他只是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梁一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都是他们徐家守城了,还想着从前二品大夫的荣耀呢?
梁一沉微微挑了眉,看着徐大人的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如今且不说旁的,便说这婚书之中的秦月悦,三日之后就要入宫为主子娘娘了。若是按照你们的意思,岂不是连圣上都有负与你们了?”
听闻此言,吓得那徐大人赶紧起身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那秦月悦受圣上的喜爱,自是圣上的决断。我们徐家万不敢有什么怨言的!”
于是梁一沉的嘴角,扯了一抹冷笑:“是了是了,想必你们也是不敢同圣上计较什么的。那你们的意思,便是我梁一沉求娶秦灵霏,也是负了你们徐家是不是?”
这进退两难的地步,本就是徐家自个儿给自个儿的。
在这京中,最要不得的,就是不自量力。徐家以为他们闹一闹就没事了,却没成想秦家可不是当初那个刚从泉州来京城,毫无根基的秦家了。
于是徐大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青紫,虽不敢同梁一沉叫板,到底还是嘀咕了一句:“这一个小小庶女罢了,我确是不明白为何伯公爷非要同我们徐家抢人!”
这话一出口,梁一沉也不生气。
只是笑容越发冰冷了几分:“在你们眼中,她只是个小庶女。可在我梁一沉的眼中,她只能是我未来的妻子。”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灵霏,这才再度瞧向了徐家的:“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如今你们是守城,自是风雨飘摇,希望抓住秦家这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