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秦岳的心也几乎安宁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虽然年纪已苍老,可手却强劲有力地拍了拍梁一沉冰冷的盔甲:“好,好啊!可是来请远山入朝的?”
梁一沉微微颔首,而后才转头对秦远山抱了拳:“如今京城已定,宁王等乱臣贼子已在宫中伏诛。太子殿下掌控全局,圣上说即刻叫朝中大臣们入朝觐见。因着京中还有藏匿的一些乱匪,所以我特意来秦府接伯父入宫。”
说着,他还拿出了平日里圣上写召谕用的小玺:“还请秦远山大人和秦若海大人随同我上马车,我负责将二位和这条街的官员们安全送到宫中!”
他既是有圣上的贴身小玺,自是没有问题,秦远山也对他抱了抱拳,而后转头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可安心了。且在府中歇着,不要乱跑,以免出去之后被乱匪误伤。”
灵霏对着秦远山福了福,便是安心了下来:旁人她或许不相信,可梁一沉她是绝对相信的。
目送着秦远山和秦若海上了马车,梁一沉才对身边的亲卫梁挺吩咐道:“你先带着他们去下一家接柳大人,我再与先生说两句话,即刻就骑马去寻你们!”
梁挺便带了人牵着马车往下继续走,而梁一沉则是踏了一步,进入到秦府的院门之中,说是要和秦岳说话,却越过了秦岳,看向了站在秦岳身后的灵霏:“阿霏妹妹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秦府这么多人,他偏是要同自己说话,这倒是让灵霏没想到!
抬眸瞧了梁一沉一眼,灵霏却不知为何,竟是有些不敢去看梁一沉眼中的光芒,即刻又低了头,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还不曾谢过梁将军当日的救命之恩呢!”
瞧着小兔子一般的灵霏,梁一沉的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这才看向了秦岳:“今日学生亲自来接,也是为了多谢先生当日指点迷津。先生放心,日后学生定当恪尽职守,为新皇效力。先生累了一夜,也请早些休息。等京中时局安定之后,学生再来给先生谢恩!”
看得出,梁一沉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秦岳的。
显然,秦岳也是从泉州城初遇梁一沉开始,便很是喜欢这个弟子。
此刻看这梁一沉,秦岳的眼中也尽是欣慰和开怀:“好好好!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也是老夫的荣幸!快些去宫中善后吧,这秦家有我,不会有事!”
于是梁一沉才安心一般地抱拳转身,准备离开。
“梁一沉,等等!”
可他不过刚转身,就瞧着肿着脸的孟晴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也不顾规矩,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梁一沉:“你方才是说……宁王是乱臣贼子,已然伏诛?!”
她心里便是再想说些别的,此刻也不敢了:她虽梦想能成为伯爵府夫人的母亲,可也心知肚明此刻若是再乱说,便是杀头之罪!
梁一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孟晴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点了点头:“是,宁王已然伏诛,余党肃清,圣上也已立让位诏书,将退位安享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扑通——”
孟晴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连站都站不稳地直接就跌坐在了梁一沉的面前:“那……那二品大夫徐家呢?”
到了此时此刻,她唯一关心的,竟还是自个儿能不能做得成这侯爵夫人的母亲!
梁一沉微微挑眉,也是听说了徐家在和秦家议亲的事情,只是淡淡道:“他们虽不曾正面参与此次的叛乱,但是也曾在朝中表示公开对宁王的支持。想来若是太子仁慈,也不过是问话之后仍旧留在京中。只是二品大夫的位置,恐怕他们家是坐不住了的。”
说罢,瞧着孟晴失魂落魄的样子,梁一沉复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灵霏,这才转身离去。
只这一眼,倒是叫灵霏的心里有些发慌:她总觉得梁一沉看自己这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可她也实在是猜不透,梁一沉究竟要说些什么,这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啊……完了!这一切不都完了吗?!”
孟晴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开始哭天抢地。
秦岳厌烦地看了孟晴一眼,只是走向了灵霏:“走吧,先回去休息,然后等你父亲和你哥哥的消息。”
“父亲——”
可就在秦岳路过孟晴的时候,却一把被孟晴拉住了脚踝:“父亲,悦儿也是您的孙女啊!您不能就这么不管悦儿了啊!”
说着,他还想起什么一般,复又看向了灵霏:“对,还有三丫头呢!悦儿再怎么说,若是嫁给了徐家,也是为人正室的!可三丫头不一样,三丫头是个妾室!如今徐家失势了,最惨的还是三丫头啊!您不帮悦儿可以,但不能不帮三丫头啊!”
瞧着孟晴这般嘴脸,灵霏实在是觉得……恶心至极!
平日里但凡他们能对秦岳上点儿心,哪怕多给秦岳请安几次,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这一步呢?
秦岳冷了眸子,也不管那么多了,竟是直接将自己的脚从孟晴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冷冰冰道:“三丫头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办法。便是他徐家仍是二品大夫,我也不可能让你们这么糟践三丫头的!可二丫头的婚事,是你们自个儿定下来的。你方才不还同我叫板吗?既是如此,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就是!”
说罢,他便示意书童将孟晴拉扯着,而后走到了灵霏的跟前儿,伸手拍了拍灵霏的脑袋:“行了,这事儿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断不可能让你入徐府去做妾室的。你身上还有伤,带着你四妹妹回去好生歇息着就是了!”
有了秦岳这话,灵霏还害怕什么呢?
便是安安心心地带着秦晓丝回了房中,到真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时分。
待灵霏醒来的时候,耳畔是鸟鸣蝉鸣之声。
夏末的下午里头仍旧是酷热的,房中却已经给灵霏放了凉浸浸的冰块。小蕊在灵霏的床边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灵霏扇着扇子,瞧着也是快睡着了。
窗户开了半扇,外头的牡丹开的正烈,香味随风若有若无,树影横斜之中,阳光正是恰到好处。
这正是书中一番“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好光景,到让人忍不住地要去怀疑,那一场匪乱,是不是灵霏日里午间做的一个白日噩梦罢了!
“小蕊?若是困了,便下去歇着吧!”
瞧着小蕊这丫头直打瞌睡的样子,灵霏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听了灵霏的声音,小蕊倏然坐起身来,本能地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才抬眸对灵霏嘿嘿一笑:“姑娘醒了啊?可饿了?厨房里温着一碗鸡蛋羹呢!”
灵霏坐起身来,还未出口,小蕊便知道灵霏要问什么,急急答道:“姑娘且放心吧!老爷和大公子都从宫里头回来了,宁王已经伏诛,如今想太子殿下掌权。京中的匪乱也平息大半了,梁侍郎……哦不对,如今该叫他梁伯公爷了。梁伯公爷也从城外将咱们的新夫人接回来了,如今正在正厅里头吃茶呢!”
新夫人?
灵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应当是泉州任氏,她的新嫡母!
这么想着,灵霏才一咕噜坐起身来,扯了肩头的伤口,有些疼痛地牵了牵嘴唇:“怎么不早些叫我啊?新母亲进门,是要去敬茶的,如今可晚了呢!”
“啊呀我的好姑娘,别急啊!你躺着!”
小蕊瞧着灵霏如此,也是笑着按了按灵霏:“新夫人体恤姑娘呢,说知道姑娘和四姑娘身子不爽。她今儿也是匆匆而来,便说叫姑娘们都歇着了。所以老老爷就说,让姑娘们明日一早再去敬茶,一来是不忘了府中规矩,二则也是感激新夫人的体谅。”
说着,小蕊还凑到了灵霏的耳边:“姑娘不知道吧?这回还是梁伯公爷将咱们新夫人从城外接回来的,否则恐怕新夫人还要在外头待好几日才敢回来呢!新夫人带着那么多的嫁妆,梁伯公爷一分都没少地帮新夫人带来府中了!”
她倒是十分高兴,拍了拍手,就从外头唤了个小丫头进来:“新夫人这回还从泉州城带来了好几个丫头,给府中的姑娘们一人分了一个呢!咱们院子里的这个年纪是最小的,但是新夫人知道姑娘爱吃泉州城的凉粉,便是选了个做凉粉的手艺最好的丫头呢!姑娘瞧瞧,可给她起个名儿吧!”
凉粉?!
听了这个,灵霏的眼睛都亮了亮:凉粉是泉州城的一种特色小吃,但是因为是市井之人爱吃的,所以其实作为官宦人家的姑娘的灵霏很少有机会吃到。
却是没想到这位任茜茜这般细心,竟是连她的喜好都打听好了。
送来的这个丫头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看着也不是多事儿的。
灵霏想了想,便对这丫头道:“你从前叫什么,如今还叫什么便是。你就跟着小蕊吧,她大你几岁,也在我身边伺候得久了,是能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