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京城已然算是最太平的地方了,但是等灵霏他们出发之后才发觉,即便是京城里头,也似是没哟珣那般地繁华了。
如今朝中的宁王和太子的夺嫡之争已然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朝中人人自危,京中更是户户谨慎。听闻京外有流寇作乱,圣上却一时没有办法定夺这剿匪之人到底要用宁王的还是要用太子的。
因而外头还乱着,秦远山也是三番两次地叮嘱了家里人不要外出。今日若不是孟晴非要灵霏去送林姨娘和秦箬涛,灵霏是决计不会出门的。
林姨娘从前在秦家的时候,便算得上是最得脸的姨娘。
毕竟有孟晴做靠山,又生了一个儿子。
可如今,她却是散乱着头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抱着秦箬涛,在马车的角落里低声哭泣。
虽说这些年,林姨娘帮着孟晴没少打压灵霏。
可瞧着她如此模样,灵霏还是轻叹一口气,而后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姨娘别伤心。父亲不是说了吗?等到阿涛该上学的时候,便将他接回府中。外头的庄子上日子是难捱一些,却也清净。”
这安慰的话说的到也算是恰到好处,林姨娘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我总算是知道,为何她那么讨厌你了。”
她?是说孟晴还是说秦月悦?
灵霏疑惑的目光,映衬进了林姨娘凄然的双眸之中。
林姨娘垂眸,苦笑道:“我没有见过你的姨娘,不过听孟晴说,你很像她。她稳重又懂事,懂得隐忍,所以才让老爷将管家之权放心地交给她。”
其实灵霏不太明白林姨娘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大约是因为她和孟晴已经彻底决裂了吗?
林姨娘转过头,凄然的眼神看向了马车起起落落的车帘:“如今我倒是好奇,你姨娘是什么样的?怎地叫孟晴这些年对你都心有余悸一般?”
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灵霏的姨娘了。
记忆之中姨娘的样子也模糊了,可灵霏还是微微一笑道:“我姨娘从前是先夫人跟前儿的大丫鬟,后来被爹爹收了房之后,帮着先夫人打理家事。其实我姨娘不爱争抢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母亲孟氏进门之后身子不好,我姨娘才不愿意拿着那掌家之权不放手呢!”
不知为何,灵霏忽而就想起了姨娘惨死的模样,心头有些恍惚。
林姨娘却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她和我说,只有你姨娘死了,她才能安心。”
灵霏的手,在身侧握紧了一个拳头,低了头,冷冷一笑:“我姨娘走了这么久了,她该安的心也安了吧?却是为何,对我这般?”
其实灵霏这些年不觉得自己的心里头有什么,她以为她早就习惯了,也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可真的在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头仿佛还是生出了几分意难平的委屈来。
叫她不得不如今当着林姨娘的这些话,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这些年我对她退避三舍,对秦月悦礼让有家,从不愿抢了秦月悦的风头。她确是为何,还要如此为难于我?”
林姨娘沉默了一下,灵霏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她也没有逼迫林姨娘,只是和林姨娘一起沉默。
良久之后,才听林姨娘道:“你知道那二品大夫家里头的人,说什么吗?”
和二品大夫家里有关?这倒是让灵霏没有想到:她只知道,这些日子孟晴忙前忙后的奔波,就是为了能说和秦月悦和二品大夫家的这婚事。
林姨娘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眸色沉沉,到不似在骗人:“原本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能瞧中秦月悦做正妻,就是有所图。可大约是那二品大夫家里头觉得,所图还不够。所以说他们家的嫡长子似是和白勤有什么过节,便求了他爹妈来到咱们府中说和。”
林姨娘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说是他们可以娶秦月悦为嫡妻,但是也不想让你嫁给白勤。便想着以你庶女的身份,便也进了他们二品大夫的府中,跟在秦月悦的身后做个贵妾就是。这姐妹同享的福气,他们家也想的真美!”
还有这样的事?!
灵霏的心里也是一惊:如果说白家和那个二品大夫家比起来,她可能觉得还是做个白家的正妻比做那二品大夫家的贵妾要好得多!
林姨娘却是没有感觉到灵霏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道:“从前是害怕你们这些庶女抢了秦月悦的风头,所以多做打压。如今又害怕你和秦月悦嫁到一处去,压了秦月悦一头,所以自然不会给你这样好的机会。三丫头,你也是命苦,得了这么个嫡母,否则便是以你的脾性,又怎会叫他们区区白家选了去?”
不对,这不对啊!
灵霏皱了眉,细想林姨娘说的话,心里头也是犯了嘀咕:按照孟晴的性格,倘若二品大夫家里头当真看中了她,孟晴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难道这一次——
“啊——”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忽而就听到外头的车夫惊呼一声,而后本还平稳的马车突然就疾驰了起来!
“怎么了?!”
灵霏稳稳地坐在马车里,急急对车夫问道:“是马惊了吗?”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却是无比地慌张:“三姑娘,马没惊着!是我瞧着从咱们出府开始,好似就有人跟着咱们!只怕是流寇呢,这边加快脚步,要往庄子去!”
有人跟着?!
灵霏也顾不得旁的,旁掀开了车帘,果真看到后面影影绰绰地跟了几匹马。
灵霏的心里沉了沉,却忽而听到了林姨娘的哭泣声:“为什么?!为什么?!表姐,我在这秦府这么多年,日日唯你马首是瞻,不过是因着最近和红姬争风而抢了老爷对你的宠爱,你便要将我和阿涛送入庄子,难不成如今还要要了我们的命吗?!”
是了,灵霏想起,这些日子为了和红姬争风,有好几次原本秦远山是要去孟晴那里的,都被林姨娘和周姨娘用了一些手段又请走了。
怪不得孟晴要如此对待林姨娘……只是多年的姐妹也下这样重的手,灵霏当真觉得孟晴简直如同一匹冷血饿狼一般。
可是在听了林姨娘那话之后,灵霏忽而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睁大了眼睛:“她不是想要你的命,她可能是想要我的命!”
当初孟晴怎么害死自己的娘亲,灵霏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这些年总是和孟晴作对也就罢了,竟还影响到了孟晴最疼爱的女儿秦月悦的婚事,按照灵霏对孟晴的了解,孟晴是无路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怪不得,怪不得送林姨娘和秦箬涛去庄子的这种事,孟晴一定要她来做!
灵霏也顾不得正在哭泣的林姨娘了,眼瞧着马车已经飞奔向了城外,她干净掀开车帘对那车夫喊道:“回府!打道回府!在城中是安全的,若是出了城,那就当真要出事了!”
这是情急之下,灵霏的第一反应。
可那车夫只是用手中的马鞭再度狠狠地抽在了马背之上,不由分说地便拒绝了灵霏:“不行!大夫人说了,必须要将林姨娘送去庄子里!”
糟了!孟晴不会将这车夫也买通了吧?!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间,灵霏发觉已经晚了——
他们的马车走的早,所以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障碍。方才和林姨娘说话废了许多功夫,此刻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马车飞奔着疾驰出了城门,如今他们已经身在京城的郊外了!
而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让灵霏的心里头有一种惶恐的感觉:“听我的!回去!否则恐怕咱们今日全部都要死在这里了!”
灵霏以为,事关性命的事情,这车夫又是在他们家做了许多年的,总不能枉顾自个儿和她的性命吧?
却没想到,那车夫手中的马鞭,竟是再度狠狠地抽在了马背上:“不行!如果我今日不能将林姨娘送去庄子上,那大夫人不会饶过我的夫人和孩子的!”
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秦府做事,也的确是将性命都捏在了孟晴的手中。
听闻此言,灵霏的心下,已然是一片寒凉:这是孟晴早就有预谋的事情,她怎么竟然就这样中了孟晴的圈套?!
孟晴这是将林姨娘当做了弃子和诱饵,非要将自己也拉入泥潭之中不可了!
于是灵霏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林姨娘拉了起来:“你将阿涛护着,咱们得想办法!”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她们距离京城的大门,也越来越远了。
林姨娘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只顾着将同样开始啼哭的秦箬涛抱在了怀中:“不……不可能!她将我当做什么!?她要杀了我?!我都这样了,她还要利用我!?不,我不相信!”
灵霏的心下着急,眼瞧着林姨娘是不成事了,干脆将秦箬涛从她的怀中一把抢了过来护在自己的双臂之中:“你若是不为着你儿子想,那我也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