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画卷

分明感觉得到,灵霏一下子就仿佛对自己疏远了一般,其实容泽的心里也多少有几分明白是为何。

于是他便低了头,到似是他比灵霏还委屈一般:“阿霏妹妹……我只是想同你说,有许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做主。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愿意给阿霏妹妹一人白首的誓言。可我既然做不到,便不能在此刻欺骗你才是。阿霏妹妹,我知道,你从小到大,过的并不那么如意,也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

他始终低着头,分明是七尺男儿,此刻在灵霏的跟前儿,却完全提不起什么精神一般:“若是可以,我也愿意给你全世界最好的,难不成我还想自个儿心爱的女子只是个妾室吗?可我没有办法,阿霏妹妹还望你能体谅。”

这或许就是灵霏无论如何,也不会讨厌容泽的原因。

他是个通透的人,即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却也实在是算不得是个粗人。反而比起那些在京中娇养着长大的男子,都多了几分七窍玲珑的体贴。

可他越是体贴,灵霏就越觉得他的誓言算不得数的。

于是灵霏只是瞧着容泽,到也是语气诚恳:“容小将军,你且听我说。其实若当真是两人两情相悦的,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分。究竟我也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自然早早知晓自个儿的命运如何。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以来都将你当做哥哥看待,并不曾有半分非分之想呢!”

她的嘴角勾了一抹轻笑,到也愿意同容泽说几句贴心的话,这才显得真诚:“何况容小将军且想想,便是容府之中唯你一个嫡长子最是受宠。可那偌大的一家子人,日后若是我有半分行差踏错的,还不将我给生吞活剥了?若我没有猜错,小将军很快便要和方家的那位嫡长孙女定亲了吧?”

想到方洁,灵霏都觉得她惹不起:“那位对我是个什么样子,小将军比旁人更清楚。若是我进了府中,自是要有我的苦头吃。若小将军当真还顾念这咱们往昔在泉州城的那点儿子兄妹情分,还是快快将这话憋回肚子里,再不要对旁人说起就是!”

因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所以灵霏觉得自个儿更是应该同容泽将事情说清楚。

而灵霏越说,容泽的头就越发低了几分。

显然,他也是认同灵霏所言。

只是等他再度抬眸的时候,眼中除了失落和懊恼,还带着几分疑惑:“阿霏妹妹。你不会是……有旁的心上人了吧?”

这个问题问的,倒是叫灵霏愣了愣——

她方才及笄,虽说也为了自个儿的未来有所考量,却实在是不曾想过这个的。

何况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若此刻有了心上人,可不是在徒增烦恼?

然而就灵霏这么一个愣神之间的功夫,容泽便仿佛已经定了灵霏的心思一般,深叹一口气:“他哪里比我好?是哪家的公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

灵霏微微皱了眉:“我没有什么心上人,也不能有什么心上人!”

瞧着外头的日头已经上了中天,灵霏也不敢和容泽多说些什么:“即刻就要晌午了,若是容小将军再不回府,恐怕是要让容大将军和夫人担心的!”

这逐客令下的生硬,容泽又怎会不懂?

他从身后忽而拿出了一卷画卷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后退一步,对灵霏认真拱了手:“阿霏妹妹,我明白,既然要爱一个人,便是要做足了诚意才算。所以我作了此画,还请阿霏妹妹瞧瞧。还有我府中的那些事情,我会认真思考和处理。也还请阿霏妹妹不要忙着拒绝我,待我给妹妹一个满意的答复才是!”

说罢,他抬脚便走。

“哎——”

灵霏可不敢接了他的什么画,喊了一声,却瞧着容泽故意一般,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学堂之中。

阳光透过屏风上精巧的镂空,将一朵凤凰花映照在那画卷之上,显得有些朦胧。

小蕊也是从外头走了进来,瞧着桌子上的画卷,抬眸问灵霏:“姑娘,这是容小将军送的?”

灵霏的心里有些气闷,瞧了小蕊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责备:“怎地和他一同来将我圈在此处?若是叫旁人瞧着我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可知旁人会如何说我们?”

似是早就料到灵霏会说这样的话,小蕊吐了吐舌头:“姑娘,这事儿容小将军都同奴婢说了好几次了。奴婢瞧着他也十分诚恳,便想着他既然无路如何都要找机会同姑娘说话,还不如这次就趁着奴婢也在给姑娘望风,让他将该说的话说了。姑娘放心吧,奴婢一直在外头呢,不曾瞧见什么人!”

灵霏还是很信任的小蕊的,所以瞧着那画卷,又看了看外头,这才伸手扯了扯绑着那画卷的绳子:“先看看吧。这样大的画卷,此刻正是府中下人往来布饭的时候,若是拿回去了未免也太显眼。总得先瞧瞧是什么才是!”

有时候灵霏觉得,这容泽也总是好心办坏事。

前两回就将自己害得不轻,此刻又拿了这样大的一副画卷来,可不是又要害自个儿吗?

小蕊也好奇,便帮着灵霏展开了那一副画卷。

“哇——”

灵霏且听得,小蕊一声赞叹。

那画卷是一副美人图,画中美人身着耀眼琉纱,正立于桃花枝下垂眸而笑。她的手中捏了一朵桃花,眼神看向了那桃花之中似是带了几分娇羞。几抹绯红点在脸颊,正是恰到好处。

画中美人儿的体型婀娜,身材匀称。可最浓墨重笔的地方,却还是那精致至极的容颜。

从眉眼到唇角,作画那人定然是用了十分十的耐心,也对画中之人十分了解,方才能作得这般传神!

而这画中之人并非旁人,正是灵霏——

一眼瞧着,便是容泽想象中灵霏穿着那琉纱的模样。虽说从场景到这衣裳,大多都是容泽想象中的样子做不得数,可人却实在就是灵霏。

“啊呀,姑娘,您瞧瞧,这旁边还提了一首小诗呢!”

小蕊小声惊讶,灵霏则是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才发觉,就在这画中美人儿裙裾的下方空白处,果真有容泽所提的一首小诗:桃下妆聆鸟啼羞,陌中无人识容颜。唯有吾心诚比天,飞与青云作誓言。

这首诗其实作的很普通,和平日里头容泽在秦岳跟前儿学习的作诗相差甚远。

大约是因着容泽喜好边塞之诗,从未作过这样的诗,灵霏瞧着便是这一首,也已经是让他倾尽全力了。

而且这首诗作的,也实在是有些太露骨了。诗里头还藏着灵霏的名字,虽说是用了谐音,可懂诗之人一瞧,便就能瞧出来的!

这样的画卷,灵霏可不敢留在学堂之中:学堂之中人多手杂,万一被旁人发现,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辩解不清的。

于是便和小蕊冒着风险,将那画卷裹在了衣裳里头,低着头往自个儿的房中走。

连小蕊跟在灵霏的跟前儿,都觉得有些气恼地皱了眉:“这容小将军做事儿怎么这么不讲究?分明知道姑娘你的处境,竟是还送了这样的东西,他是想害死姑娘吗?”

是啊,小蕊都想到了,他却没想到。

灵霏却也不怪他:容泽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她截然不同,所以即便容泽平日里再觉得自己苦楚,却也不可能和她感同身受。

既然不能感同身受,又怎么能指望他会理解自己,且处处护着自己呢?

带着这种想法,灵霏和小蕊一路心惊胆战地回了院子里,好险地将这画卷给藏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饶是她们脚程够快,却还是没有能按时地赶在午饭前头回到院儿里,到底得了孟晴的好一顿数落:“怎地,如今连吃饭这种事儿,也要我叫人去催你请你吗?方才听大丫头说,你和容泽容小将军留在学堂之中,我且不信,如今瞧着倒是有几分端倪了!”

竟是让秦月悦看到了?

灵霏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心头不安。

果不其然,午饭刚过,就瞧着孟晴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灵霏的房间,不由分说地便要指摘灵霏在学堂之中和容泽私相授受!

灵霏且还来不及解释,前头的松柏便沉着脸来了院子里,说是秦岳和秦远山请灵霏过去。

瞧着孟晴洋洋得意的样子,灵霏才发觉,一整个午饭闹腾下来,她竟是都没有瞧见秦晓丝的身影!

而出门的时候,就听得小蕊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可糟了,咱们的屋子里进了贼,那画卷不见了!”

完了!

灵霏的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一般,重重一沉——

她如今住在孟晴这里,平日里瞧着没有人进她的房间,却没成想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里头,竟然就叫人将那画卷偷了去!

若丝她所猜的不错,此刻那画卷定是已经落在了秦远山和秦岳的手里头。

可当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