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大事

灵霏顺着孟晴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是瞧着了虚大师进了门。

不过他已经不复往日那般仙风道骨,反而是眼角嘴角都有伤,倒像是被什么人给打了一般。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仍旧是当日那一身,此刻却是又脏又烂。

瞧着他如此,秦远山是大惊:“了虚大师,这是怎么了?”

然而秦远山只是刚站起身,了虚大师便后退一步,额上起了意思细密的汗珠:“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当秦大人喊我一句大师!我不过是个攀炎附势的江湖骗子,若非有夫人相救,早已命丧黄泉。所以刺客特累给秦大人赔罪,还望秦大人莫要将我前儿的那些昏言昏语当真才是!”

瞧着他已然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秦远山也是皱了眉头。

听他这话,是猜测到了几分。却到底还是要亲自问个清楚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了虚大师此刻已经再顾不得何姨娘的面子了,便一字一句地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秦远山:他本不是什么道家大师,只是和何姨娘同乡的一个小小道士,会一些江湖骗术的把戏罢了。

后来见着何姨娘,何姨娘便给了他一大笔钱,要他听自己的话做事。

见着有钱可花,又想靠着秦家的关系一步登天,自然是何姨娘说什么,了虚大师便听什么就是。

那几日,何姨娘日日在秦远山的耳边吹风,了虚又用自个儿江湖骗子的那些小把戏让秦远山对自己相信之后,何姨娘便让了虚出一场法事,要他说自个儿的孩子是福星,孟晴的孩子是灾星那样的话。

后来在秦家得了一大笔钱之后,了虚大师在这定州城也算是声名鹊起了。

这不是,周姨娘的娘家请他去做法,结果他捅了大篓子,差点儿周姨娘的父兄打死。若不是孟晴派去寻他的人及时相救,他此刻恐怕都不知被什么人扔在臭水沟里等死了。

一边说着,了虚还一边有些心虚地看向了何姨娘。

何姨娘如今毁了容貌,失了孩子,又被了虚反咬一口。

灵霏以为她多少是要辩解一番,却没想到,她竟是一口气上不来,了虚大师刚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何姨娘便直挺挺地朝着后头晕倒了去!

至此,自然是了虚大师说什么,便是什么。

本就因着灵霏的事儿,已经开始消耗秦远山对何姨娘的那点儿子怜悯了。

此刻了虚大师跳了出来,便当真是让秦远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看了看被旁人扶着却仍旧半晕着的何姨娘,又瞧了瞧一脸义愤填膺的孟晴,只是沉声问了孟晴:“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说“处置”二字,便是心里头认定了何姨娘的罪责。

孟晴的嘴角,勾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眸色却是担忧和无奈:“旁的妾身都可以不计较,可她偏偏将主意打在了阿风的身上。便是还望老爷严惩,否则咱们阿风也太委屈了些吧?”

听了这话,秦远山微微皱了眉,却又看向了灵霏:“今儿的事情,原是因你而起。三丫头,你又是如何想法?”

其实灵霏的心里头知道,今儿这事自己不该多说什么。她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决不能再以她的想法影响秦远山。

何况她的心里头……也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便只是对秦远山福了福:“女儿不知,还请爹爹做主。”

“唔——”

秦远山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半昏的何姨娘身上,眼神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厌恶:“做下这些事,是罪不可恕。”

“只是如今,她容貌也毁了,孩子也没有了,若我严惩与她,恐怕她就当真活不下去了。”

听闻此言,灵霏才看向了何姨娘,第一次觉得,她果真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灵霏的心里头并没有半分怜悯。

秦远山复又沉默片刻,才看向了灵霏和秦晓丝:“如今丫头们都长大了,自是不能继续养在她跟前儿。”

说着,秦远山抬眸,认真地看向了孟晴:“这样吧,将两个丫头养在你的院子里。也没有几年她们就要及笄了,你是主母,日后多操心着几分就是了。”

要去孟晴那里?!

灵霏还以为……会是周姨娘呢!

忽而就想起了娘亲临死前要她养在孟晴那,她从不曾为着这事儿去努力,如今竟是……歪打正着了不成?

然而显然,孟晴也没想到秦远山会突然将话说到此处。她本意只是要将何姨娘打趴下,要何姨娘永永远远地站不起来,可不想养着秦晓丝和灵霏。

所以孟晴的脸上,便生出几分为难:“老爷,妾身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何况妾身的膝下还有悦悦和阿风,恐怕……实在是害怕将两个丫头养不好啊!”

秦远山又不知道孟晴的小心思呢?

他的眸色只是冷了几分,看着孟晴既是警告也是提醒:“这后院儿如今才几个人,你就将院子里管的乱七八糟了。三丫头和四丫头虽不是你亲生,可到底要喊你一句‘母亲’,原是养在你膝下也无碍的。你如今将掌家大权拿了回来,就该起到你做嫡母的责任。不要叫丫头们笑话,也叫外人笑话!”

字字句句提着孟晴秦家主母的身份,叫孟晴便是再想拒绝,烟雨都不知该从何处而说。

于是孟晴便只能咽了这一口气,脸上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是,老爷说的是。只是我院子里忙碌,若日后对两个丫头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老爷莫要见怪就是。”

她这是在给自己留退路,秦远山却没有接她这个话,语气越发严厉:“你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做出你主母的样子来。日后几个丫头都在你那里,你就好生悉心教养着便是!”

说罢,他又疲惫了一般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而后挥了挥手:“瞧着这一院子的乌七八糟,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看着何姨娘,他叹了一口气:“行了,将她扶下去好生养着吧!”

他离开之后,便叮嘱下去,叫孟晴连夜将自个儿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两间房给灵霏和秦晓丝。

瞧着丫鬟小厮们又开始忙忙碌碌地搬东西,小蕊抽着空对灵霏叹了一口气:“姑娘,咱们又要换地方了。能离了何姨娘这般,奴婢怎么瞧着姑娘还不高兴呢?”

灵霏转头,伸手拍了拍小蕊的肩膀:“难不成你高兴啊?在这府中,我瞧着不管是换到什么地方,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小心过活罢了。我没忘了姨娘临去前说的话,可如今咱们也瞧见了大夫人的手段,我若是想扳倒她,谈何容易?”

这边主仆两个叹着气,那边却传来了秦晓丝的哭闹声。

她拉扯着自己的包裹,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我不去!我不要去大夫人那里!我有娘亲,我为什么不能在我娘亲的身边?!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娘亲!我说什么都不去大夫人那!”

可她再哭闹,秦远山定下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只瞧着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拂绿亲自拿了她的包袱,将她拽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就拉着她往孟晴的院儿里走。

那丫鬟看了灵霏一眼,灵霏便明白她的意思,自然是跟在她们的身后。

或许秦晓丝也自知挣扎没有用,便一路随同她们前去,只是哭哭啼啼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瞧着前路,灵霏的心里头却是更多茫然:又要换了一个地方,她往后该何去何从?

漫漫春日里,她竟是觉得脊背有些寒意。不论如何,也要努力地过下去才是啊!

于是脚下的路,便如同那春花秋水一般,在时间的缝隙里,不过匆匆而过。

一晃,院儿里的迎春花便开了三度,黄叶飞了几朝,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三年之中,灵霏谨小慎微地在孟晴膝下过活,好在有祖父和长兄的庇佑,日子虽不算好过,却也不算难过。

秦远山的身边除却孟晴和周姨娘,还有毁了容貌彻底被秦远山冷了的何姨娘之外,又添了一位林姨娘。

林姨娘是孟晴的远房表妹,模样温柔可人,且事事以孟晴为尊,又会讨秦远山的欢心,也渐渐地让秦远山忘记了孟晴曾做过的许多错事,这几年反而越发地宠爱孟晴。

孟晴在秦府的地位日渐巩固,对灵霏和秦晓丝也渐渐松懈下来,倒是将灵霏的及笄礼办的有模有样,没有叫人拿住什么话柄。

灵霏的及笄礼一过,京中的调任便下来了,调定州通判秦远山入京鸿胪寺,代任鸿胪寺少卿一职。

调令下来的那一日,秦远山高兴地在家祠之中跪了一整日感谢祖宗。

鸿胪寺少卿虽只是个从五品的闲置,但依然是可去京中圣上身旁的近侍官臣了。

能入京为官,与在定州城为官,乃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

想来也是京中瞧着秦若海在一年前的春闱之中高中殿选,又瞧着秦远山这些年在定州也算兢兢业业,这才给的恩惠,秦远山自然是要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