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别的事情,唯有何姨娘腹中的孩子才是最紧要的。
可如今何姨娘将自己关在房中哭泣,门是从里头锁死的,无论秦晓丝在外头怎么喊,她就是不开门。
瞧着林大夫眼中的忧虑,又看了看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晓丝,秦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便对身旁的松柏道:“去,将那门给我撞开!砸开!”
“是,老爷!”
松柏应了一声,就去找身强力壮的家丁来帮忙。
屋子里头,却又传来了何姨娘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是谁要害我?!你们全都要害我,你们每个人都要害我!”
秦远山上前,狠狠地拍了门:“把门打开!老爷在这里,没有人要害你!”
可听了秦远山的声音,房中的何姨娘却越发疯魔了起来:“不……不!老爷,老爷你不能进来!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
说话间的功夫,松柏已经找了人来。
秦远山瞧着里头的何姨娘冥顽不灵,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挥手示意松柏撞门便是。
“砰——”
“啊——”
松柏带了人,每撞一下门,便听得里头的何姨娘尖叫一声。
那凄厉的叫声,饶是灵霏听了,心里头都在为何姨娘捏了一把汗:不管何姨娘此人如何,可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如今瞧着,灵霏倒是对那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生了几分悲观来。
“砰——”
“啊——”
就在一下狠狠的撞击之后,何姨娘的房门,终于被撞得四分五裂——
房中的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便是秦远山进了门也不敢抬头来。
而何姨娘则是蜷缩在床榻之上,背对着众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头:“不……不!老爷不要进来,我不能让老爷看到我这个样子!”
“姨娘!”
秦晓丝终究是年纪小,被吓着了一般地扑向了何姨娘。
却在身体靠近了床榻的时候,就被何姨娘一脚踢开:“滚开!你们全都滚开!谁都不要来碰我,滚开啊!”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其实何姨娘这一脚踢得并不重。
然而秦晓丝却是被吓着了,愣愣地坐在地上,眼中再一次噙满泪水。
“胡闹!”
秦远山伸手亲自将秦晓丝拉了起来,而后将秦晓丝推给了跟着一同进来的孟晴:“你看好四丫头。”
这才亲自上前,一把扯住了何姨娘的胳膊:“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事儿能叫你这么疯魔!”
何姨娘终究是女子,力气甚小,被秦远山一把就拎了起来。
饶是如此,她却仍是低着头,死活都不愿让秦远山看到。
迫不得已之下,秦远山只能命令松柏:“把她的脸给我掰过来!叫人按住她的手,让林大夫把脉!”
松柏一向都得力,立时就叫了身强力壮的婆子进门。
两个婆子站在何姨娘的身后,一人站在她身前,束缚着她的手脚,身前那人才终于将何姨娘的脸掰了过来——
“嘶——”
就在何姨娘抬头的那一瞬间,灵霏听到周遭便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何姨娘的脸上,惨不忍睹!
原先起了疹子的地方,此刻已然全部都破了。血色合着黄色的脓水,从那些疹子里流了出来,却因为没有及时清理,染了何姨娘一脸。
然而就在那些脓水流过的地方,何姨娘的脸上却又起了许多的疱疹。密密麻麻之间,红黄色的脓水沾染得到处都是,叫灵霏瞧着,连胃里都有些泛起了几分恶心来。
而更糟糕的是,那些流淌出的脓水合着血腥的气味,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便是灵霏距离何姨娘还有一段距离,却也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闻得清清楚楚。
何姨娘大约也是知道那味道,竟是在身上和脸上又抹了许多的香膏。香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让灵霏不过进门站了短短的时间,就觉得已经头晕目眩地难受了起来。
何姨娘捂了许久,终究还是被所有人都瞧见了。
于是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却流在了本就生了脓的脸颊上,扯得她的脸颊生疼,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啊呀,姨娘流血了!”
可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便听得孟晴身后的丫鬟惊呼一声——
所有人这才朝着何姨娘的身上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有一股血水正顺着何姨娘的裙子往下流。
“糟了!”
林大夫沉声一喊,也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一步摸了何姨娘的脉象,眼中皆是焦虑:“姨娘小产了!”
秦远山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恶心,亲自将何姨娘横抱了起来,而后走向了床铺:“快弄些热水来!再找产婆!”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又乱做了一团。
林大夫上前检查了一下何姨娘的出血量,却是对秦远山摇了摇头:“秦大人,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于是秦远山的眼中便生了愤怒,拳头也攥在了身侧:“怎么会这样?!”
林大夫给何姨娘细细把脉,而后叹了一口气:“这毒性入体,一朝爆发,本就是危险至极。何况姨娘还大闹了这么一场,悲愤交加之间动了胎气。如今不仅孩子保不住,恐怕姨娘的性命也有忧患,还请大人做好准备才是。”
床铺上传来了何姨娘痛苦的喊声,秦远山的心里也知道,孩子是回天乏术了。
于是他低了头,耷拉了脑袋,只剩了一声叹息和满满失望:“罢了……事已至此,林大夫便尽力而为吧!”
说着,又朝着外头走去,还不忘了叮嘱灵霏他们:“无关的人都出去吧,叫大夫和产婆好生施展便是。”
可秦远山带着孟晴还有灵霏一干人等刚走出了门,便听得床上的何姨娘大喊道:“老爷,是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啊!”
秦远山眼中寒光骤现,何姨娘却像是已经神志迷糊了一般地乱喊:“是大夫人?!还是周姨娘?!或者是三丫头!?她们一向都不喜欢我,是她们要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啊!”
一声长喊之后,她却是体力不支,悲愤交加之间,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可那喊声之中的内容,却不得不叫秦远山打起精神来,看向了孟晴,又瞧向了灵霏。
孟晴如何,灵霏是不知。可她一向行的正坐得端,自不怕秦远山的任何打量。
只是如今何姨娘已然晕厥,一切都要等她醒来了再说,秦远山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服和官靴都已经脏了,又皱了眉:“我换了衣服便要去官衙了。你们在这里候着,不管有什么事儿,都等我从官衙回来了再处理便是。”
说罢,他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这院子,直教人觉得凉薄罢了。
秦远山走后,一直扯着秦晓丝的孟晴才放开了秦晓丝。方才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也消失不见,眼中反而生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秦晓丝跑进了屋子里,孟晴便在院儿中摆了自个儿大夫人的架子:“方才老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都在这院儿里坐下吧,我叫人将早饭也传过来,一起等着老爷回来定夺就是!”
灵霏可没有吃早饭的心情,只是瞧着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何姨娘的房间里端了出来,心里头竟是有些凄惶:何姨娘如今依然自顾不暇,她又该如何呢?若这事儿当真是孟晴所为……
不知为何,她竟是想起自个儿的姨娘临走前所说的话,要她想办法养在孟晴的院子里。
是要她去直面孟晴的如此狠辣手段吗?
这些日子府衙的事情并不多,所以还未到晌午,秦远山就回了府。
仍是没有换了官服,便匆匆来了这院儿里。何姨娘的屋子里,也有了定夺:孩子没有保住,何姨娘的脸也没有保住。
于是秦远山带着孟晴和灵霏她们进了屋子的时候,就瞧着何姨娘的脸上满是纱布,躺在床上正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便是秦远山坐在了她的床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如同痴傻了一般,屋子里除了丫鬟们倒水的声音,便是秦晓丝的低声啜泣。
秦远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伸了手,牵住了何姨娘的手,眼中的心疼,也只是一闪而过,语气却是比晨起的时候温和许多:“究竟怎么回事?”
因为纱布裹了脸,所以何姨娘说话并不方便。
她只是将那呆呆的眼神转向了秦远山,声音再不如往日的灵动:“老爷,有人要害妾身。”
林大夫也从旁边走了来,将一枚银针放在了秦远山的眼前:“秦大人,我查了姨娘方才流出的脓疮,确定了里头是有毒性的。而且……姨娘小产掉的孩子的骨血里,也查出了这种毒。只是不知源头何在,小的无能,只能尽力至此。其他的事情,便是府中内宅之事,小人不便在此,就先行告退了!”
能做官中人家的大夫,自是要有几分眼色。
秦远山点头默认,让松柏好生送走了林大夫,才沉了脸看向了何姨娘:“你自个儿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