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进去没多一会儿,秦晓丝也被送里面赶出来了:她年纪尚小,在里头除了会哭便是慌张,的确没有任何助益。
然而秦晓丝出门,瞧见了已经站在院子里的秦远山和孟晴,眼中的慌张却是越发地掩盖不住了。
尽管那慌张只是露出了一分,而后秦晓丝就低下头去给秦远山见礼,却也是被秦远山看在眼中,皱眉问道:“你在慌什么?你姨娘怎么样了?”
秦晓丝的脚步有些虚软,咽了一口唾沫,才略微抬眸瞧着秦远山:“姨娘她……她没什么大事!”
都如此了,还没什么大事?
灵霏心里明白,看来是何姨娘仍旧想要瞒着这事儿,不愿让秦远山知道她的脸已经毁了。
可是如今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能瞒得住吗?
果然,瞧着秦晓丝如此支吾的样子,秦远山便是冷哼一声:“四丫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我——我没有!”
秦晓丝慌张抬眸,却是直直地撞进了秦远山严厉的双眸之中,越发地胆小怯弱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地笑了起来:“爹爹……不要多想!”
“哼!”
秦远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秦晓丝了,他的目光看向了房中,话却是对秦晓丝所说:“四丫头,你若再对我说一句虚言,便就去祠堂罚跪。等到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要同父亲我说实话了,再出来就是。”
除了嫡子嫡女秦远山会格外宠爱一些,其实他对自己的庶出孩子大约都是一个模样的严厉。
听闻此话,秦晓丝也是怕极了的缩了缩脖子。
她张了张口,隐瞒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就只能红了眼眶,哽咽道:“爹爹……是姨娘不叫我说的!爹爹,我害怕!”
她到底是年纪小些,平日里虽小心眼儿也多,却实在是没有经历过太多,自被秦远山这三两下,就当真唬着了。
吓得她的眼泪珠子便滴溜溜地滚落了下来。
“砰——”
可还未等秦远山再细问什么,屋子里却忽而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都给我滚出去!”
而后便是何姨娘那尖细的喊声,歇斯底里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连她嗓音之中扯着的嘶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啊!”
平日里的何姨娘总是会做出一副娇美温柔的模样来,不管背地里如何,在旁人跟前儿可从不曾这么失态过。便是对院子里的奴才们不好,也甚少泼妇一般地嘶吼。
所以莫说是旁人了,便是跟着何姨娘住了这么久的灵霏,都惊讶地看向了屋子的方向——
却是瞧着有丫鬟打开了屋子的门,捂着脸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那丫鬟是平日里伺候何姨娘之中模样算是俊俏的,日里何姨娘对她最是严厉。
此刻她捂了脸出来,瞧着秦远山在,干脆就直接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哭成了个泪人儿一般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就见着她的脸颊竟是被打了红彤彤的巴掌印子!
秦远山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了几分。
此刻虽不是该怜香惜玉的时候,可却到底也是要开口问一句的:“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哭得梨花带雨,抬眸瞧着秦远山的样子也楚楚可怜:“方才奴婢在里头伺候,姨娘不愿奴婢见着她的脸,便对奴婢总是呵斥。大夫进门之后,给姨娘把了脉,瞧了脸,奴婢就看了一眼,姨娘便将奴婢打了出来,还望老爷给奴婢做主啊!”
要灵霏说,这丫鬟也是个蠢的。
前头的话说的倒是都没有问题,可偏偏不该在这时候想要让秦远山为她做主。这会儿子里头何姨娘的情况未明,她便上赶着巴结秦远山,可不是人人都能瞧得出她的居心?
果然,秦远山瞧着他如此,眼中也是多了几分厌恶。
甚至后退一步,似是要和这丫鬟划清界限一般,语气越发冰冷:“我在问你,你家姨娘如何了?”
丫鬟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会如此。
冰冷的语气叫她不寒而栗,也不敢再造次,终于规规矩矩道:“姨娘的脸,大约是毁了。”
秦远山额间的青筋微微一条:“脸毁了,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踟蹰一下,才犹豫回道:“奴婢……姨娘也不曾叫奴婢近身。只是大夫去了之后,奴婢似是瞧见了,前儿姨娘脸上长的那些红疹破了,如今满脸都是脓疮,也不知是否奴婢看错了。”
此言一出,灵霏的心里便重重沉了沉。
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如今还是发生了吗?
她早就提醒过何姨娘的,可惜不管是何姨娘还是秦晓丝,都没有将她的话放在眼中。
容貌对女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对本就是为人妾室的何姨娘而言,平日里她为着自己的容貌,恨不得将这天底下能拿来使容颜美丽的东西都拿来用。
如今骤然脸上出了问题,也怪不得她会喊得那般歇斯底里,会将秦晓丝吓成那个模样。
秦远山抬步上前,就想要进屋子:“你们这院儿里的,竟是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罢了,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就是!”
“砰——给我滚出去,统统都给我滚出去啊!”
可还未等秦远山的脚步榻上屋子的门槛,就瞧着从屋子里又扔出来了一个茶杯,落在秦远山的脚下碎裂成渣,杯中的茶渣泼在了秦远山的鞋子上,将他那双崭新的官靴上都惹了脏污的茶叶和茶水。
一会儿秦远山还要去府衙做职,此刻瞧着官靴脏了,自然眼中是越发地生气。
可还没等他问一句里面的情况,便瞧着同样是满身茶污的大夫也是慌张地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边跑着还一边对秦远山挥手:“秦大人,抱歉了!您家这病,我瞧不成了,是瞧不成了!”
显然,又是何姨娘所为。
灵霏看着,何姨娘此刻怕是已经受了太大的打击,因而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将大夫也赶了出来之后,何姨娘房中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顺着何姨娘的歇斯底里,将房门关的死死的,竟是连秦远山也关在了房门之外!
秦远山被关的有些蒙了,后退一步,一把抓住了就要离去的大夫,眉头紧缩:“林大夫莫慌!”
他亲自拿了帕子,将林大夫身上的那些茶叶和茶渍都擦了一遍,这才拱手对林大夫道歉:“抱歉,林大夫。我这府中的姨娘,实在是不懂什么规矩。扰了林大夫,还请林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又让孟晴拿了一锭银子给林大夫,才瞧着林大夫的脸色好看许多。
毕竟也是在秦家问诊多年了,又得了银子,林大夫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也是对秦远山叹了一口气:“哎……其实女子遇到这种事,大多都会发狂发疯,我也是能理解何姨娘的。只是不管如何,姨娘也该为着腹中孩子着想,不该如此任性才是!”
听闻事关孩子,秦远山整个人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大夫,她究竟怎么了?”
林大夫收拾好了药箱子,才缓缓道:“这两个月,我就瞧着何姨娘的脸上总是起疹子。把了脉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想着只是饮食不调,而且何姨娘一向都喜好一些偏方,是药三分毒,便叮嘱了姨娘少吃不该吃的。原想着用用药,总是能好起来的,可姨娘脸上的疹子却是病情反复。”
说着,他的眼中也满是疑虑,似是不曾遇到过这般情况:“尤其是这些日子姨娘怀孕以后,身体是大不如前,脸上的疹子也是再控制不住了。我叮嘱过姨娘,要她日日注意饮食,却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伺候在她跟前儿瞧着她不是?”
林大夫抬眸瞧着秦远山,眼中都是痛惜:“前儿我来的时候,姨娘脸上的红疹就已经起了泡。我和姨娘说了,这些日子不要用脂粉,瞧着她是没听。方才进去看了,那脸上的疹泡竟是全都破了!而且破水流过的地方,又起了新的疹泡。”
说着,他心有余悸一般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秦大人,恕我直言,也恕我无能。我今儿瞧着那疹泡方才看出来,姨娘这怕不是吃坏了东西,而是中了毒!只是姨娘如今嫌自己脸上难看,不愿让我再仔细瞧她的脸,我也不能认真确定下来,还望秦大人莫要见怪。”
中毒?!
灵霏的眉头也不由地皱了起来:果真如她所想那般,竟是最坏的结果?
秦远山听闻何姨娘竟然是中毒,也是大惊失色,拉了林大夫的手,说什么都不让他走:“林大夫,这事儿可是事关重大啊,不论如何,还烦请你同我讲清楚些!”
林大夫轻叹一口气,知道今儿自个儿是不能轻易脱身了:“方才我同姨娘讲了,她的脸这般地步,怕是……不能痊愈了。便是能解了毒气,脸上也得留下疤痕。她听闻便是不依不饶地发了脾气,又将我们赶了出来。我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她腹中孩子,是否也受了这毒的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