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灾星

她身边跟着的秦月悦倒是一改往日那富贵的姿态,反而穿了一身简朴素衣。

这么骤然一瞧,她是继承了孟晴十分的美貌,仅是站在孟晴的身边,便足以叫人另眼相看。

而在秦月悦身边的那个已然到了春日里,却还穿着一身夹袄长褂的瘦削的小男孩,便是灵霏的五弟弟秦若风。

秦若风今年不过七岁,大小身子就不大好。

当年孟晴嫁入秦府做继室的时候,便是因着身体不大好而被前头的夫家退了婚,这才在豆蔻一般的年华里嫁了死了原配的秦远山,只能做个继室。

灵霏听闻,孟晴当年在生秦月悦的时候,便是难产。整整生了两天一夜,秦月悦才落地,孟晴也因为生了秦月悦而伤了身体,便是月子里头十分精心地调养着,却也实在是底子受损。

因着孟晴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即便孟晴入府之后,秦远山也仍旧叫灵霏的姨娘掌握着掌家大权。

调养了将近十年,孟晴便提出无论如何要趁着还年轻,给秦远山生一个嫡子的想法。

然而她虽是如愿地怀了孕,却从孕中开始身子就一直不好。害喜便不说了,好几次甚至差点儿小产,也是拼了命才护得到八月,据说是因为当年何姨娘的冲撞,到底还是叫秦若风早产了。

从来民间都有传言,说是谁早产的孩子“七月生,八月死”。

孟晴几乎是拼掉了自己的一整条命,这才保得了秦若风安然出生。却因为损伤身体太过,孟晴伺候都不能再有孕,而且秦若风也是自胎里带了许多病症,一家子战战兢兢地方才将他养大。

这秦若风都七岁了,孟晴的身体尚且才调养得差不多,可秦若风却是注定这辈子就是个病秧子,要与药罐子为伍了。

冬日里,灵霏几乎是没有见过秦若风的:他十分畏寒,便是秦岳来了也只是匆匆拜见过一次,就不怎么出门害怕吹风。

今儿是天气好,又是何姨娘借着为他祈福请来了大师,否则灵霏觉得孟晴也未必让他出门。

难得瞧着这院子里大家都是和乐的场景,秦远山今儿的心情也是十分不错。

亲自请了名唤“了虚”的大师进门,灵霏便瞧见了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白须冉冉的老者。看上去那大师的年纪和灵霏的祖父差不多,他的身后还带了两个弟子,打进门开始就口中念念有词一般。

要灵霏说,这些人便是装神弄鬼来的,偏生不管是何姨娘还是秦远山,都十分相信。

那大师还未走到院中准备好的祭台跟前儿,便皱了眉头,绕着秦远山走了一圈儿,不住地摇头:“大灾,大灾啊!府中是有大灾的兆头啊!”

秦远山的好心情便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只剩了紧张:“还烦请大师说清楚,什么大灾?是我府中要遭大灾吗?”

那大师煞有介事地点头,而后抬头看天:“我远远地就瞧着你这府中,是阴云密布。想来那灾星已然盘踞在你府中好些年头了,不知秦大人是否觉得,这几年里头,仿佛事事不顺?”

人生总有顺利与不顺,只是人们容易忽略身边的顺遂,而总是将不顺放大罢了。

显然,如今秦远山便是将不幸放大,也不知是在同那大师说,还是自个儿嘀咕道:“这些年,的确是官途不顺。本想着早该入京了,如今也每个信儿。家中也是事端不断,难不成真是有灾星?”

说着,秦远山便惶恐抬眸看向了了虚大师:“大师,那……那这灾星现在何处?”

了虚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昂首挺胸地走向了祭台:“这便是小道这就要做的事情了。还请府中诸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排好站在祭台的前头。”

他作势少了一枚黄色的纸符在眼前的碗中,念了几句灵霏听不懂的咒语,复又看向了秦远山:“家中的丫鬟小厮需要远离后院。只留主子在此,便足矣了!”

此刻这了虚大师不管说什么,秦远山无有不听的。

连灵霏都示意小蕊去外头等着,清空了这后院儿伺候的,了虚大师才继续挥动手上的拂尘:“好了,我要开始作法了。请你们仔细地看着我,在此期间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也不能有任何亵渎神明的想法。”

这虚张声势的模样,当真让灵霏觉得无趣的很。

说是作法,其实他所会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招:吐一吐火,甩一甩拂尘,烧一烧纸符。在灵霏的眼中看来,到还不如长街上头那些演杂技的班子看着有趣儿。

这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做了许久,当灵霏连脚下都有些站不住了的时候,却是忽而瞧着那了虚大师抬起头来,用手中的拂尘直指灵霏,眸中神色严厉,又念了一套旁人听不懂的咒语:“——是她!”

这下,灵霏可来了精神,抬起头来,正对上那了虚大师看上去严肃而又认真的双眸,心里头却是暗暗叫苦:姨娘走后,她便是小心翼翼地活在这府中,也碍不着旁人的事儿,怎地就有人要指摘她是灾星,竟是要对她赶尽杀绝不成?!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灵霏看来的时候,那了虚大师手中的拂尘却是再度动了动,口中的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是她在这府中阳气最弱,便是最容易招惹事端。那灾星如今已然盯上了她,可千万要小心!”

呼——

灵霏在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分明瞧着那大师严肃的模样,却是被这一番话惹的哭笑不得。

连秦远山方才都做出架势要皱眉看着灵霏的表情也僵了僵,而后却是越发紧张地看向了了虚大师:“那大师,还请赐教,这府中究竟什么人是灾星?”

了虚大师收了手中的拂尘,从祭台之后走了出来,却是径直地走向了灵霏:“你乃孤星之人,亲情缘薄,此生福浅,实在也是可怜之人,才会被那灾星看上。你且同我说说,你是否有个弟弟?”

家中有两子四女,自然唯有孟晴的儿子是灵霏的弟弟。

可灵霏还未说什么,秦远山便是急急地回了那了虚大师:“是是是,她有个弟弟,也是府中年岁最小的孩子。”

“那就是了!”

了虚大师斜睨一眼灵霏,而后转身再度前往祭台:“此人便是府中灾星!”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眼中便皆是震惊!

孟晴更是第一时间就将秦若风护在了怀中,眼中终于忍不住怨愤地看向了何姨娘。

灵霏的心里,也有了主意:这些日子秦远山宠爱何姨娘,怕是不知被何姨娘吹了什么枕边风如此偏信这位了虚大师。

而了虚大师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也是继续道:“若是想破此灾星之困倒是也简单。我算得出,最多一年之内,你这秦府之中将降生一位天尊下凡的福星。届时灾福相抵,你这府中自然便是相安无事了!”

他这么一说……灵霏似乎想起什么一般。

果真就听到身旁的何姨娘略微欣喜地小声道:“啊呀……我这腹中怀的孩子,难不成是个福星?!”

原来是如此!

灵霏在心里倒是难得佩服何姨娘:她下的可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将自己怀孕的消息隐瞒得滴水不漏,连日日同住一个院儿里的灵霏都没有察觉,何姨娘竟是怀孕了!

如此一来,何姨娘生下的孩子便必然是福星,还能接着这个机会再踩上孟晴和秦若风一脚,这倒是符合何姨娘平日的脾性。

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的墙头草。表面上对人越是巴结恭敬,私底下便越是要攀比争锋。

此刻在场诸人,大约也就是秦远山这般当局者还蒙在鼓里。

“哼——”

孟晴是先一步冷哼一声,冰冰冷冷的眸子看向了何姨娘:“原来做这么一场戏,就是为了这。你倒是心思重,怀孕了这样的事情,也瞒得滴水不漏。可见你和这位大师是早早就串通好了,你要抬举你腹中那孩子我不说什么。可你今日竟是要将主意打到阿风的身上,我便容不得你这样的!”

她言辞锐利,难得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何姨娘却是故作惊讶地躲去了秦远山的身旁,楚楚可怜地抬眸瞧着秦远山:“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也是今儿一早身子不爽利了,才叫了大夫来瞧,知道自个儿怀孕了。否则这样的大喜事,妾身早就去到处张扬了,还怎会这一大早就陪着老爷夫人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冷着呢?”

她这话,倒是叫秦远山点了点头,又得了一个孩子的欣喜大过所有的疑虑:“是是是,依照你的性格,若是当真怀了孩子,自然要大肆宣扬的。”

说罢,他还眼带不满地看向了孟晴:“我知道这事儿牵扯到阿风让你心里不快,可这随意污蔑旁人,你从前也是不会的。如今就瞧着你是关心则乱不与你计较,你却也要时时记得你的错处,难不成还想回去继续禁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