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惩

秦远山打发管家将钱给了那妇人之后,她们果真就收敛了尸首,再没有多闹什么。

饶是如此,秦远山仍是阴了脸看向了站在门口欲解释什么的孟晴:“还嫌不够丢人吗?!给我滚回去!”

作为一个文人,其实秦远山很少说难听话,灵霏便也晓得,他如今是多生气了。

便随同他们一起进了院中,入了正厅。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秦远山一进门,便挥退了所有的仆从,只留了松柏,并且喊人将宁管事的也叫过来。

孟晴站在正厅之中,总是想说话辩解些什么,可秦远山却都不曾给她机会,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反而是对灵霏的态度温和许多,甚至示意灵霏坐在一旁。

秦府规矩甚严,这还是头一次有嫡母孟晴站着,庶女灵霏坐着的道理。

所以灵霏只是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挨着凳子罢了,就瞧着秦远山走到前头的时候,狠狠地砸了一个茶杯:“简直混账!这府中都反了天了是不是?!你堂堂一个六品官员的嫡妻,竟是要出去放羊羔利?!怎么,你是觉得若不将老爷我的仕途拉下马来,就不算完是不是?”

那茶杯正好砸在了孟晴脚边,吓得孟晴一个哆嗦。

秦远山却仍是没有给孟晴说话的机会,只是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道:“怎么这腹中是短了你的吃穿,还是少了你的用度?非要做这等子下作的事情,是要叫这整个定州城,都来看老爷我的笑话吗?!”

他们自成婚以来,虽不说举案齐眉,可也相敬如宾。

如今秦远山这般发难,自是叫孟晴不知所措,却到底抢了秦远山的话头,大声道:“老爷便是要就这么定了我的罪,也总得让我说几句话吧?”

说话间的功夫里,外头的小厮已然带了孟晴院子里的宁管事的来。

大约是在来之前,宁管事的就听到了风声,此刻是一改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弓着腰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秦远山。

只瞧着他这模样,便也就能猜到一二。

秦远山冷哼一声,却是看向了孟晴:“瞧着我也不必多问他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晴的眼珠子转了转,抬眸急急瞧着秦远山的样子,到不像是在作假:“老爷,我若是想放羊羔利,何必非要用柳姨娘那么扎眼的东西去呢?!叫人将那海蓝宝的坠子直接拿到跟前儿,我也没这么蠢吧?”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在理。

瞧着秦远山愣了愣,孟晴便再接再厉,眼神却是转向了灵霏:“老爷您细想想,今儿的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些?三丫头这边要她姨娘留下的祖母绿,那边就有人将柳姨娘的海蓝宝拿了来告发我放羊羔利。那柳姨娘留下的东西虽多,可她毕竟只是个姨娘,能有多少好东西?我竟是要将这些东西都放在眼里不成?”

她这话一出,连灵霏都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句她是个聪明的。

的确,她不会傻到直接将柳姨娘的东西交给要羊羔利之人。那不过是梁一沉在当铺子里撞见了宁管事他们的买卖,方才赎出那海蓝宝的坠子交给庄子上的人做的一场戏罢了。

可她在外当了柳姨娘留下的东西放羊羔利,却也是事实!

所以便是矛头忽而指向了灵霏,灵霏也是毫不惧怕地。

她站起身来,眨了眨眼:“姨娘从前留下的东西,不是都交给母亲保管了吗?女儿相信母亲不曾放羊羔利,却也总要是同父亲讲清楚,这东西是怎么落在那庄子的人的手里的才是!”

若说秦远山方才还有些迟疑,此刻却像是被灵霏点明了一般地看向孟晴:“对对对!旁的我先不问你,这海蓝宝也容后再追究。你若是能将祖母绿的戒子拿出来,我便信你今日所说的几分真。”

东西在当铺压着,孟晴自然拿不出来。

那秦远山冷哼一声,只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宁管事:“夫人不记得了,你日日管着夫人的账,那你说,那祖母绿的戒子去哪儿了?”

说着,干脆就放了狠话,也绝了那宁管事旁的心思一般:“你今日若是说的是实话,我最多是将你逐出府中罢了。可若你今日敢对我有一句虚言,我便即刻将你押送官府,便是让他们用了大刑,也要让你吐出几个字来不可!”

灵霏很少见过秦远山如此狠绝的模样。

那宁管事的也是吓着了,连看都不敢看孟晴一眼,便“扑通——”一下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敢将我投入大牢啊!”

“哼——”

见着已然奏效,秦远山的声音之中也稍稍缓和两分:“既是如此,你便实话实说就是。说了实话,我虽会将你逐出府中,却也会给你一笔钱,叫你好生养着家中老小,再不追究此事。”

有了秦远山的这么说,那宁管事的自然不敢再放肆。

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是……是夫人喊小的去放印子钱的!说是为了给夫人娘家的哥哥上京做官的补贴,夫人总是会拿些好东西来,叫小的去当铺子里押个活当,而后等到赚了利子再赎出来,要放羊羔利的时候再放进去——如此周而复始罢了。”

秦远山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不由地跳动了一下,而后继续问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东西拿去当铺?可是用了柳姨娘留给三丫头的嫁妆?”

宁管事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有所隐瞒:“是。但也不只是柳姨娘留下的,日里老爷若有什么好的赏赐,夫人也同样都会拿去做这个。”

“好好好,我当真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啊!哈哈哈!”

秦远山气极反笑,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她放羊羔利,多久了?”

宁管事的死死地低着头:“大约……小的接手有半年了。从前柳姨娘掌家的时候,家中开支明细一向都严苛,也不好做。”

仿佛此时此刻,秦远山才想起那个被她放逐而亡的柳姨娘的好处来。

她冷冷一笑,终于转头,看向了孟晴:“我从前只是心疼你的身子,所以才将管家权力交给了旁人。你说身体大好,要嫡妻的威风,我便放心地将这权力交给你,结果竟是没成想,你就是这般给我掌的家?!”

他眼中的心痛大于愤怒,手也指向了灵霏的方向:“她姨娘就给她留了那么点子的东西,你作为嫡母不说心疼心疼三丫头,给添补一些,日后好让她嫁得好人家,竟是还要去算计她的东西?!你当真做的是我秦府的好嫡妻,做的是我这些孩子们的好嫡母啊!”

他用手捶了捶胸口,似是痛苦难当。

灵霏瞧着他如此,心里头也有些柔软了几分:秦远山虽偏疼嫡出的孩子,可对他们这些庶出到也不算苛刻。

孟晴张了张口,似是仍想解释什么。

秦远山却是挥手,没有让她说话:“行了,我瞧着这家中也不适合全权交予你。你抽空把钥匙给我,再去将柳姨娘的东西都赎回来还给灵霏。而后闭门禁足,好好想想你的过错!”

虽说是犯了错,却到底也是明媒正娶。

又在这年节当下,秦远山自不好重罚孟晴。

“老爷——我知错了!”

孟晴那七巧玲珑的心思,自也察觉到了秦远山有意放她一马。

便干脆跪坐在地上,扯了秦远山的衣袍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是我鬼迷了心窍!只想着帮着哥哥入京做官,也算是给咱们秦家争了脸面,叫我娘家时时刻刻记得咱们的好!却没成想,闹出了这些事情来!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哭作一团的样子,灵霏瞧着虚假,却偏偏就是这一招得了秦远山的心思。

秦远山虽仍旧皱着眉,却不如方才那般盛怒。

只是扯了孟晴一把:“在孩子跟前儿做出这一副样子来,成什么体统?!”

说罢,还看了灵霏一眼:“你快快将东西还给三丫头,然后去禁足就是。这事儿我会想法子压下去,总得顾全咱们秦家的颜面!”

不轻不重的惩罚,便这么了了。

想起柳姨娘的好,也是昙花一现罢了。

灵霏垂眸,对着秦远山福了福:“爹爹,女儿年纪尚小,只怕得了姨娘的东西,日后行差踏错,负了爹爹今日的护佑。只求母亲将东西转交给大哥哥,叫大哥哥替灵霏保管着,爹爹也能安心。”

东西在自己的手里,就总是有人惦记着。

灵霏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大哥秦若海。

他是秦远山最看重的孩子,也是从前原配的儿子,平日里对灵霏也很是照顾。

交给他,灵霏才最放心。

瞧着灵霏这懂事的模样,秦远山自不会拒绝灵霏:“如此……也好。你信任你大哥哥,你大哥哥必定也会将你的东西好生保管。等到了你出嫁的时候,原原本本地添进你的嫁妆里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