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风穿过竹子,吹动少女的发带。
在他们初识的怪石边,此刻正摆放着一方软榻,与一个软杌。
成慕正躺在软榻上,眼睛半眯半睁,衣摆迤逦散开。宋若的发带在轻轻飘扬,他手一伸,便将发带捏在了自己手中。
天气正好,竹林清幽,倒是休憩的好天地。
眼尾瞥到他正捏着自己的发带,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宋若觉得脸略有点红。也不知是这里四下无人的缘故,还是成慕在犯困的缘故,他整个人慵懒躺着,反有种诱惑感,唇红齿白,惊艳绝伦。
“成慕。”低低唤了一声,宋若垂着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我该如何哄你?”
指尖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成慕抬起眼眸,瞳眸像是上好的墨玉,浓浓郁郁的流转微光,毫不遮掩的盯着她看。阿若的侧脸,就像是白白软软的糕点,轻轻戳一下,怕是都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想摸。
久不在胭脂铺中,宋若身上的脂粉味都淡了许多,见他不回答,她奇怪的偏头催促,“成慕?”
如同鹰隼掠过般猛然垂下眼帘,成慕掩盖住自己的思绪,拽了拽手中的发带,“阿若可会唱什么歌谣?”
发带被他把玩,宋若不得不再靠近他一些。听到他的话语后,立马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不太会唱歌。”
“那也无妨。”成慕声音淡淡,似是已经有了些许困意,“阿若跟我讲讲你吧。”
我?宋若迟疑着眨了眨眼,阳光实在是温暖,她动了动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一半靠在软榻上,“我叫宋若,今年十六岁,爹娘很早就离世了,只和阿姐一起生活。”
“最开始的时候,我家并不是商户,铺子原本是给爹爹买的,让他一人念书。但是爹爹终其一生,也没有考取功名,后来与娘外出时发生意外,便……当时爹娘的后事,还是苏二婶她家帮忙筹办的。”
她似是说的有些沮丧,成慕抬手,温和的点点她蹙起的眉心。
“家里本就没有多少财产了,阿姐将除了铺子之外的所有资产都变卖了,先带着我过了一段时间,可总不能坐吃山空,后面就逐渐做起了胭脂生意。为了照顾好我,阿姐还曾立誓,在我出嫁之前她绝不议亲。我不想成为阿姐的拖累,就一直想着能早些嫁人就好了。”
眼神凝起,成慕侧首与她对视,“阿若。”
“嗯?”轻哼一声,宋若猝不及防便跌进他星子般的眼眸中,只能听到他清润的嗓音。
“亲人之间,本就没有负累一说。家人能在尘世中相伴而行,已是上苍恩赐的情谊,姐姐与你相依为命,她虽艰难劳作赚钱,但你也一定给了她许多慰藉。”
从小到大,宋若听到过太多的声音。
要她乖,要听阿姐的话,要体恤阿姐不惹事。似乎每个人都会感叹于阿姐的付出,然后轻抚着她的头发,用最动容的语气要她牢记阿姐的不易。
所以她早早丢弃了孩童的顽劣,养成了今日这种性子,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却积压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可今日成慕的话却像是一缕吹进心中的春风,轻易就拂去了她的那些情绪。软软的瘪着嘴,宋若突然更加靠近他,头轻轻靠在软榻上,情绪明显好了许多,“不过还好,我是有婚约的。爹爹在赶考途中结识了一位友人,他家儿子与我年龄相仿,便定下了婚事。”
顿时就没了听的兴致,成慕绕了绕她的发带,微合上眼。
“听说,那位友人后来高中,应当做官了。本以为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他们还想履约,应该快要来桑安县了。”宋若还在絮絮的说着,顿了顿,却不见有人搭话。
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成慕已然双目紧闭,呼吸绵长,似是睡着了。
宋若不自觉就放慢了动作,发带还在他的手里,她便只好轻轻的在他身旁趴好。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距离。
他们的衣摆推挤在一处,本就是相近的颜色,更显亲密,就像是将要交融在一起。
睡着的成慕面容平和,雕琢过的五官尽数显露,完全一副任人接近的模样。
宋若心中感叹,成慕是真的很好看的,比寻常的女儿家都好看。她慢腾腾的伸出食指,轻碰了碰他的鼻尖,瞬间便自得的如同偷到食物的猫,眯着眼偷笑。
还想要碰碰他的眼睛。
犹豫着伸出手指,宋若还没有动作,就见自己瞄准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
宛若清冷的黑曜石,定定的看了看她,缓缓晕出一丝笑意。
“成慕,你骗人!”心虚的宋若立马不管不顾的想跑开,嘟囔一声就猛然起身,却不想发带还在别人手中,瞬间便扯痛了头皮。
“嘶。”痛呼一声,薄薄的泪意都出来,宋若更加委屈的瞪向他,
成慕也是紧张的半坐起身,下意识的伸手抚上她的头。一边安慰的摸摸她的头发,一边含笑无奈道:“乱动什么。”
宋若还鼓着脸,倒是会了恶人先告状,“你骗人,我还以为你睡了。”
半敛着眉,成慕自是不能说不愿听她有婚约,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怕阿若说累了。”
“唔。”本就心虚,听他这样说,宋若立马不再张牙舞爪。
缓缓收回手,沿着她的头发往下,便自然会触到她的脸颊。成慕只是放慢了动作,又将指腹略伸了伸,便自然而然的滑过了她脸边的软肉。
细腻,温暖,像是一块软玉。
猛地蜷起手指,将指尖的触感握于掌心,成慕轻颤的闭上眼。
贪心总是不够的。匆匆滑过,便想要细细抚摸,触过她的侧脸,就会贪图她的唇角。
他竭力的闭着眼睛,压抑思绪,唯恐让她窥到端倪。
会吓到阿若的。
“成慕?”宋若奇怪的看着他,莫非转瞬间他就坐着睡着了?
几息之后,成慕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温和。他抬眼看向阿若,轻轻扯动唇角,“阿若,你要永远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但宋若第一时间冲他点头,笑吟吟的,“阿若会呀。”
——
那日在竹林中,到了最后成慕也没有睡着,反倒颇为清醒的回了阁楼,看了一整日的书。
而一日过去,宋若手腕上的伤倒是好了许多,她早将之前的惊吓忘记,自然也不肯好好喝药。
成慕倒是在此事上不由着她,每顿都会盯着她喝。
一天下来,苦的宋若脸都泛起了药色。于是她一大早起来,就去后厨。
“宋娘子。”方一踏入,原本忙活的众人忙停下来,纷纷看向她打招呼。之前被赶出府的嬷嬷,他们可是都记着呢。
不习惯他们这样恭敬的样子,宋若赶忙拘谨的摆摆手,“你们忙就好。”
她今日来,就是想要自己做些蜜饯果子吃的。在后厨中来回找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合适的果子,一转头,反见大家都忐忑的望着自己。
心思瞬间减了一半,宋若讪讪一笑,自说自话,“我就是来看看,没有别的事。”
大家也面面相觑的笑着,却仍旧盯着她的动作。
“那,那我先走了。”见大家局促,又没有找到想要的果子,宋若自然也没理由呆在这里让他们紧张,只好搓搓手离开。
在院中无聊的晃了一圈,宋若仍旧想亲手做蜜饯果子,犹豫两下,她蹬蹬的跑到了阁楼下。
却见有个小厮拦在门口,“宋娘子,公子正与晏管家在说事,暂时不许有人入内,不如小的先去禀告。”
抬头往阁楼上看了两眼,宋若摆摆手,微微笑道:“不用,我只是来跟成慕说一声,我想去郊外采些野果回来。既然他现在有事,等会你帮我告诉他就好。”
“是。”
又看了看阁楼上,竹铃依旧悬挂在窗边,煞是清雅,宋若眯眼笑笑,回去找了一个小竹篮便兴冲冲出门。
她还记得出城往西,有一块很大的樱桃林,说不定已有早熟的樱桃了。她如今穿的是一件辰砂荷花纹暗绣襦裙,衬的她面色极好,宛若是粉雕玉砌的。
却不想刚行至门口,往日里对她笑着打招呼的守门小厮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堵住门,“宋娘子要出去?”
“是呀。”宋若点点头,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像是有些难言,两个小厮忙摇摇头,“没有。宋娘子,今日天气不好,不如还是别出去了吧。”
宋若抬头看看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她愈发奇怪的看向他们,“难道,是成慕不想让我出去?”
“不不不。”赶忙摆手否决,小厮们咬咬牙侧身避开。
困惑的左右看看,宋若将他们的异常抛诸脑后,提着竹篮欣喜的推开府门。
“小贱蹄子,就是你,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
一道尖厉的斥骂声响起,在街道上瘫坐许久的苏二婶猛地冲过来。
宋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她取出几块烂菜叶,朝着自己丢过来。
万幸小厮忙刚冲上前将她拉开。
宋若惊魂甫定的低头,见裙子上并没有脏污才松一口气,这可是成慕送给她的新衣裙呢。
另一个小厮也机敏,赶忙跑进院中禀告。
一见她是有人护着的,苏二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举起两只手大声呼号。
“是我对不起宋家兄弟啊,没看住他幼女,竟然让她做出这等丑事,竟然敢私下与陌生男子苟合!”
当朝算得上开放,对未婚男女的限制并不太大,可无媒苟合之事却实在是骇俗。纵然不至律法处置,但女子的声名至此也是真真切切的毁了。
一时间,所有路过的行人都驻足,店铺中的人们也都探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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