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传信的嬷嬷来时,宋若正在房中吃饭。

七返糕软糯香甜,旁边的小碗里,还有蜜饯果子,她将样子不太好看的都挑出来了。宋若吃的开心时,连眉眼都是带着笑的。

突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何姐姐。

下一刻,她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惊的宋若忘了咀嚼,险些噎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眼角含泪哑着嗓子问:“何姐姐,怎么了?”

吃个饭都能噎到,何如君有些嫌弃的看她一眼,顺手递过去一杯水,“别吃了,跟我走。”

“好。”清凉的水滑过喉咙,感激的冲她笑笑,宋若也不问原因,就跟着她站起来。

见她如此反应,何如君一时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她,嘴唇蠕动几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房门,便跟上了一位嬷嬷,她还带着几个人。宋若粗略的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似乎都是后厨中的人。

嬷嬷也什么都没说,只管带着他们一行人往前,穿过游廊,朝着主屋的方向而去。

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宋若眼下熟悉的人就只有何如君,不免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何姐姐,这是干什么去?”

“我怎么知道。”懒得同她多讲,何如君敷衍的说着,往前一步拉开距离。

每次宋若用那充满着信任又无辜的单纯面孔对着她的时候,都会让何如君讨厌,就像是从她脸上看到了那个弟弟。

被爹娘用心呵护着的,没有受过一分苦的弟弟。

匆匆站到了房门前,嬷嬷先转头警告般的看了他们一眼,才在门口恭声道:“公子,人都到了。”

宋若还在好奇的四下打量着,何如君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

她迅速的侧过身,低声对宋若说道:“阿若,你信我吗?”

何姐姐刚才还在给自己倒水喝,宋若当然是信的,立马坚定的点点头。

“那等会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配合我。”何如君快速的说过一句,眼中半是威逼半是诱导。

呆呆的看着她,宋若还没反应过来,接着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道男子声音。

“进来吧。”

下一刻,便有人推开了门,正是晏清。

望见了他,宋若抬起头冲他笑笑,跟着大家进去。

宋娘子?晏清自然也看清楚她,诧异她为何会在这一群人中,转头看向坐在案几边的公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见过公子。”

大家依次行礼,纷纷蹲矮了半截。

反倒是最后面愣愣的宋若,压根不会行礼,眼前的视线却骤然一空,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前面的成慕。

他似乎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坐在那里接受众人的拜礼,便是贵气逼人。宋若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你还敢直挺挺站着!”

身旁却突然传来何如君急切的小声,接着便拉了拉她的衣摆。

成慕自然也早就看到了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便音色冷淡的开口,“起来吧。”

尚且没有学着别人的动作弯下腰,就听到他这样说,接着所有人就站直了身子,又将宋若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清冷的眸子略过众人,成慕随手拈起茶盏,面无表情道:“这桌饭菜,便是你们做的?”

“是。”嬷嬷站出来,笑着对成慕回答。

成慕抬眼,闲闲瞥了她一眼。

嬷嬷却觉得有些口干,她看不出公子的喜怒,却觉得这一眼带着迫人的威严。稳住心神,她主动交代道:“因为后厨有两个厨娘生病,一时人手不足,便又去叫了两个丫鬟帮忙。”

前些时候阴雨连绵,天气又乍然变暖,伤寒也是情理之中。

浅啜一口茶汤,成慕眼眸低垂,唇角若有若无的勾着。他半晌无言,屋中的众人心中越来越紧张,嬷嬷更是唯恐哪里惹他动怒,就在所有人屏息之时,成慕才终于轻轻端起面前的小碟,“这蜜饯果子,是谁做的?”

一时无人应答。

站在最后面的何如君却是在心中飞速思索,公子突然召集所有人来找做蜜饯的人,到底是要奖还是要罚?察觉到自己身旁的人似是要动,她手疾眼快的拉住她,低声道:“再等等。”

懵懂的眨眨眼睛,宋若不明原因,却还是顺从的不说话。

“这桃干,甚合我胃口。”

公子的声音又飘过来,这便是要赏!心中打定主意,何如君放下暗自要推宋若出去的手,提前扬起一丝娇羞的笑意,分开人群,盈盈拜倒在地,“见过公子,是奴婢做的。”

气氛有一瞬间短暂的凝滞。

成慕突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空气的滞涩,手指饶有兴致的桌面上轻点。“哦,当真是你?”

“正是奴婢。”何如君一口咬定,羞怯的仰头看了他一眼,神态是恰到好处的仰慕。

清冷的眸子转动,凝向了另一旁的嬷嬷,成慕耐着性子问:“是她吗?

嬷嬷与何如君,乃是一同被买进来的,心中自然有所偏颇。况且她早上去找的,确实是何如君,至于何如君安排来的那个小丫头,她也并不清楚那人是谁,许是后来又买来的。心中飞速闪过思量,嬷嬷打定主意,道:“正是。”

在桌面上轻点的手指突然顿住,成慕勾起唇角。

立于他身侧的晏清,则是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下一刻就见公子看了自己一眼,晏清心领神会,突然笑道:“宋娘子,怎么也站在这里?”

宋若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何姐姐是在抢夺她所做的事情,转瞬便听到了晏清的声音。

本来挡住自己视线的人,纷纷转身侧开,将宋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察觉到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宋若局促的僵直身体,一时手足无措。

“宋娘子。”晏清则快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冲她轻轻弯腰,“请。”

嬷嬷与何如君,则是已经惨白了脸色,意识到自己似乎惹了祸事。

被晏清带着坐到了案几旁,宋若控制不住的转动目光,一个劲的盯着成慕。

他的面色尚有些冷意,华丽的衣袖堆叠,低眉敛眸,让人捉摸不透心思,只觉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

倏的侧首,成慕正对上她的视线,望着她茫然微张的嘴唇,墨玉石般的眼中闪过些许笑意,偏头道:“阿若。”

他声音中添上了些许的温色,眼中笑意点点,却瞬间击退了那距离感,仿若还是在竹林中遇见的样子,宋若立时欣喜的笑起来,“成慕!原来你就是公子呀。”

“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成慕不答反问,手指向面前的何如君。

看向何如君,她的脸上似乎交织着央求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恨,宋若犹豫的想起,自己答应过要配合她、相信她。

“阿若,你应该清楚,我什么都知道。”看出了她的犹疑,成慕轻轻开口,似是提醒。

自己在竹林中,确实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宋若愈发的皱起脸。

何如君不知道其中发生过什么,只是心中却越来越慌乱,急忙跪伏下来为自己辩驳,“公子,奴婢不敢欺瞒,这蜜饯确实是宋姑娘所做……但,也是奴婢出的主意,一起帮忙的。”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这样说,宋若更加圆不回来了。她转头,才发现成慕并不在意何如君所说,依旧在等自己的回答。圆白的手指互相戳戳,宋若才声若蚊蝇道:“不是。”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瞬间让何如君无力跪倒。嬷嬷也脸色大变的伏于地上,大声为自己分辨:“公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误信了她所说的话啊!”

“不知?既然不知,我问起时你又为何说的笃定?”成慕眼中厉色乍起,唇角却还是浅浅的弯着,“我请来的客人,被当作奴仆使唤。我过问的问题,被肆意欺瞒诓骗。”

他嘴角的笑容愈大,声音也愈发轻柔。

“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像是喟叹的一句话,却吓得所有人浑身发抖,身体仿若置身于冰窖一般冷,脱力一般跪倒在地。

宋若也被吓得一个寒噤,僵直着脖子,手足无措的不知该不该继续坐着。正当她惴惴不安之时,眼尾突然瞥到身旁的人动了一下。

成慕神态自然的执起筷子,夹起一块桃干,轻轻放在了宋若的碗碟中。

糖浆与果香的味道慢悠悠窜上来,宋若骤然就放松了,安心的坐在原地拈起桃干,小口的吃着。在一片惶恐的人中,她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公子,求公子宽恕,我等再不敢怠慢宋娘子了。”嬷嬷偷瞄到了这一幕,赶忙求饶道。

冷眼看着的晏清默默耸肩,她竟以为,公子此行只是因为宋娘子。这个嬷嬷以前也是在别的富贵人家做过活的,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一些弯弯绕绕都是小事一桩。可全然不知,对于公子而言,只要为他做事,就必须全心全意以他一人为尊。

不可欺瞒,更不可违背他的意思自作主张。

眼下的这两个人,便是犯了此等忌讳。公子不只是要处置她们,更是要敲打这宅子中的所有人。

见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成慕抬手轻轻掸了掸袖子,不甚在意一般道:“我的眼前,留不得你们这般有本事的人,领了钱出府去吧。”

“公子!”惊慌的瞪大眼睛,嬷嬷没想到这般好的差事就没了,求饶不得便迁怒向身旁跪着的何如君,气愤的连连推她,“都怪你,还不是你想要攀附公子!”

从宋若开口后,何如君就再没说过话,一直伏倒在地上。眼下被嬷嬷拉扯着,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却不肯留下一滴眼泪,倔强的咬着唇。有些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宋若,身形摇晃,她的声音也有些支离,像是枯叶一下下碎开。

“阿若,你也要赶我走吗?”

像是被她惊醒,嬷嬷也冲向宋若,哭号道:“宋娘子,我从未得罪过你什么,求你饶了我。”

似乎被她们吓到,宋若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往成慕那边缩了缩。

不耐的抬手,立马有几个人拉开了她们,成慕寒着脸道:“我下的命,任何人求情都无用!”

眼看公子是真的动了怒,晏清当即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何如君在被拉出去之前,一直紧紧盯着宋若,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嘲讽。

房中一空,宋若猛地呼一口气,低着头乱眨眼睛,碗中还是半块没吃完的桃干。

手边突然递过来一杯茶,清香宜人,还有些温热。

宋若并没有接,只是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他,圆圆的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成慕喜怒不定,轻轻挑起眉头,“阿若,莫不是想为她求情?”

饭菜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宋若却没有多少想吃的念头。

她舔舔嘴唇,纠结的看向成慕,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你性情随和,从不会为难下人吗?”

成慕难得一懵,对上宋若干净的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