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站在石阶前的宋若眼睛忽闪,头发简单束起,一片懵懂单纯。

“我不过陪姑娘前来探视姐姐,算不上什么事。”晏清冲她微微颔首,语调和缓。

转过头来,对上一头雾水的祝始,晏清猛的变了脸色,讥讽道:“可如此一件小事,大人御下的皂吏,却要走了我的不少银钱。”

噗通一声,两个从县令出现就开始发抖的皂吏听闻此言,更是腿软的站不住,当即就跪了下来。惶恐不安的低着头,哪里有半分之前颐指气使的模样。

都不用多想,祝始就猜到他们做了什么,恨铁不成钢一般转头指着那两人怒骂,“你们俩个没出息的,做了什么好事?”

“大人,小的错了!”皂吏吓得脸色青白,慌乱的叩首求饶。

祝始却也羞惭的捂着面,冲晏清说道:“都怪下官御下不严,惹出了此等祸事。”

冷眼看着那两个皂吏,他们此刻涕泗俱下,宛然是一副悔过的样子,晏清道:“既然如此,大人便该从此刻起严格御下。”

“是,下官往后一定多加管束。”祝始连连应道,却是没了后文。

晏清立马提高了声音,“往后?那今日之事,就这么过了?”

额头滑下一滴冷汗,祝始有些恼恨的回头看向那两个皂吏,他如此袒护,只因为这两人是远房姑母塞进来的侄子。

他二人一向不守规矩,今日自己闯下的祸事,就不要再怪他了,祝始思量道:“自然不会,罚此二人各领十杖。”

扯了扯嘴角,晏清负手不言。

俨然是不满,祝始无法,眼尾一瞥就看到了眼神澄澈的宋若,忙暗自冲那两皂吏使个眼色。

“姑娘,我们兄弟两人已然知错,求你宽宥。”危急之际,皂吏脑子也转的极快,转向拜倒在宋若面前。

愣愣的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宋若茫然无措的转头,不知该怎么办。

“此前对姑娘的无礼,都是小的错了!”看似有望,那两个皂吏更加恳切的乞求道。

眼看她眼中有些犹豫,晏清在心里默默叹气,惩治这种污吏可是公子的意思,纵然宋娘子求情,他也不会答应的。

宋若终于抬起一直垂着的头,像是打定了主意,轻轻捏起拳头,嫩白小脸上全是认真。

一时间,近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可我之前,也求过你们啊。”

什么?两个皂吏莫名的仰着头,嘴唇微张,有种滑稽的蠢样。

宋若鼓了鼓脸,声音绵软,“你们并没有答应我。”

“你们还说了,这是规矩。那今天惩治你们,也是规矩。”

她似乎是边想边说的,一字一顿,说完后还确认的点点头。

险些被她逗笑,晏清轻咳一声,板着脸道:“各领五十杖,你二人也不准再于县衙当差!”随后又望向祝成,道:“县令大人,为官可要公正些,倘若再有此事,可莫让小人教你该如何处理了。”

心知已算是最好的结果,祝始闭了闭眼,弯腰应下。

下一刻就有衙役来,架起他们的胳膊就要拉走那两个皂吏。

“又不是只有我们如此,不捞好处如何过日子……”

哀嚎与抱怨被拖着远去。

祝始皱皱眉,愈发歉疚的冲晏清道:“都是下官之过。”

此事便算是了了,晏清也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随后便被祝始拉着寒暄。

再三的告诉了他,公子并没有生气,自己也一定会转达他对公子的问候,晏清才得以摆脱了祝始。

从县衙中走出来,晏清才终于有空转头去看宋若,只见她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宋娘子?”

听他在叫自己,宋若抬头看去,乖顺的抿了抿唇。

“助你见完姐姐,小人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晏清斟酌着语句,“此后,宋娘子是何去处?”

这才意识到,自己依旧是无家可归的,宋若想起牢中阿姐说的话,犹豫的搅动手指。“阿若有两件事,想求一求晏清。”

从自己怀中取出玉佩,宋若依依不舍的摸了一下,才冲他递过去,“晏清比我厉害,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把这方玉佩当了,换钱给阿姐治伤。”

“这是我定亲的玉佩,所以不能死当,往后还要赎回来的。”宋若想起来,又忙补充道。

原来她还有婚约,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晏清没有多犹豫就接了过来。

见他答应,宋若立即笑弯了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边,“第二件事,就是想求你跟公子说,可不可以再收留我一段时间?”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小,头也垂了下去。

那可怜无助的样子,让晏清硬生生忍下了一口回绝,皱眉问:“难道,宋娘子就没有可投奔之人,与你定婚的人家呢?”

“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戚的。”说到这里,宋若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至于和我定亲的许家,也已有好几年断了联系,只有不久前及笈礼后收来信,说他们将要来履约,但还没有见过人。”

这还当真是无依无靠,晏清抬头望着她,也有些犯愁,“以我家公子的性子,恐怕此事不易……要不你还是先随我回去吧,我勉力试试。”

宋若是个不知愁的,立马就笑着用力点点头,压根没有想会不会被拒绝。

——

宅子门前有一棵硕大的杏树,枝叶繁茂,花朵密密匝匝开了满树。眼下正是落花时节,每次开门,卷起的风就会带着花洋洋洒落。

宋若圆润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飞花,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试图接住一朵落花。

“宋娘子,随我来。”

前面却传来晏清的催促声,宋若忙拍拍手,快步跟上。

手中的花瓣被抛掷开,微风卷过,轻柔的落在了树根处。点点花瓣堆积,染出一片旖旎的暮春之色。

问过小厮,公子依旧在阁楼,晏清将她引至阁楼前,道:“姑娘在此稍等。”

点点头,宋若站在柱子边,极好安排的样子。

匆匆上了阁楼,晏清将玉佩放置于手上,躬身走进去。

即便随意坐着,公子也身形挺拔,就连在地上散开的衣摆都是规整的。

眼尾一抬,就望见了他,成慕视线滑过他手中拿着的玉佩,翻动着书页漫不经心的问:“如何?”

晏清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细节讲清楚。

手指在桌面轻点,成慕听他说完后,放下书定定的望着晏清。

他面容俊逸,头发全部束起来,眼中的寒色便尽数显露。

晏清愈发弯下腰,道:“小人以国公府公子之名行事,此处县令必定会传信于京城核实,小人这就修书一封去京城,让人将此事处理好。”

成慕微服化名至此,自然不能暴露身份。国公府三公子行事随意,又无心政事,最爱打抱不平行走江湖,也是个好借口。

见他知晓轻重,成慕才收回视线,“还有何事?”

“此乃宋娘子定立婚约的信物,现托小人典当换钱。”将手中的玉佩递上前,晏清回道,“另外,她还想求公子再能收留几日。”

清冷的目光慢慢凝他一眼,成慕伸手,将拿玉佩拿了过来。

一方碧玉,还夹杂有些许杂质,连雕工都是粗陋的,压根换不得多少钱。

放在掌心,成慕漫不经心的把玩这一块玉佩,状似笑着调侃,“此番出京,你倒是将心思都放在了救人身上。”

语气中笑意淡淡,晏清却丝毫不敢戏言,愈发恭敬的弯下腰。

啪的一声,成慕倒扣下那块玉佩,抬眼望向他,“若真想助她,大可借典当之名多给她些银两。难不成我这里,随便什么可怜人都能收留?”

他的语气不重,甚至指出了相救之法,可晏清却瞬间变了脸色。自己果真是糊涂,怎么能忘记公子的真实身份,怎可随意许人接近。\"是,小人明白了\"

只是那宋娘子年幼无依,纵然给了银钱,恐怕也难以过上安心的日子。心里无声的叹下一口气,晏清正打算按这个法子去办,却听见楼下传来了刺耳的争闹声。

声音粗哑,隐约好像是个妇人,语气十分粗鲁,似乎是要带什么人离开。

凭空吵了他的清雅,成慕皱了皱眉,起身行至窗前,低眸望去,只见有两个人正在拉扯,其中一人正是宋若。

——

手腕被人用力的拉着,宋若睫毛痛苦的轻颤,另一只手抱着柱子。

片刻之前,她原本只是按照晏清的安排,听话的站在阁楼下等待。闲等无聊,她单脚悬空轻微的晃着,眼前的石缝中挣扎着长出了一株小草,脚尖带起的清风吹的小草摇头晃脑,她也看得笑弯了眼。

可突然有个妇人,叫嚷着从外面闯进来,说是要带走自己的侄女。身后跟着来不及拦下她的下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看到宋若,那妇人猛一合掌,大叫着走过来,“阿若,我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声音的宋若抬头看到她,猛地站直身子,脚尖不偏不倚的踩到了那株小草。怔怔的站着,直到那个妇人故作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才嗫嚅两下嘴唇,如同蚊蝇般开口,“苏二婶。”

眼前的妇人着一身褐色粗麻布衣,头上顶着一根粗粗的足银簪子,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眉心的皱纹很深,看人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微光。

苏二婶瘦削的面庞上,还涂抹着上好的胭脂,一来就拉着宋若道:“婶子四处打听,才听人说你来了这里,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住在旁人处算什么事,婶子接你回家去。”

宋若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色嘴唇,冷不噤打个寒颤,转动着手腕想要抽回手来,却被越抓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