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c-lab实验楼,9层。

甄暖整理好报告准备去交给言焓。电梯门打开,她抬眸望见来人,便微笑开来。

“想我没?”是关小瑜,“十桉里我不在,现场只有你一个女的,有没有害羞尴尬?”

甄暖嘿嘿笑一声:“也没有啦。对了,你去哪儿?”

“给队长汇报工作。”

“诶,我也是哦。”

“刚巧了。哦,有几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痕检员们检查了你从尸体上提取的阴.部毛发,里面有一根不属于死者。很可能来自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男人。”

甄暖点头。

她已慢慢摸清这里的行事方法,一点点零碎的线索,东一片西一块,终有一刻会汇集成完整精确的证据链。

“浴袍图案对比成功,死者手臂上的花纹是十桉里悦椿温泉度假别墅区的浴袍。现在侦察队正在对酒店工作人员进行嫌疑排查。”

甄暖惊讶:“这么快?”

“都是你的功劳,队里都传开了。”

甄暖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么说已经找到死者信息了?”

关小瑜摇头:“死者登记的身份证是假的。不过,找到了死者租住的别墅,组里的人已经先过去采证,我后面跟上。”

“辛苦啦。”

“应该的。还有,你不是从死者的胸部找到硅胶垫了吗?苏阳他们已经查到厂商,不出今天就能找到顾客信息。无脸女尸的脸很快就可以找到。”

“太好了。”甄暖说着,把自己的文件夹打开给她看,“你见过这种伤痕没,看不看得出是什么工具打的?”

关小瑜皱眉看了一会儿,摇头:“还真没见过。”

“嗯。”甄暖嘟嘟嘴,收起照片,又问,“小松说,郑苗苗失踪了?”

“对啊。”关小瑜面露愁色,“教授回誉城那天,登机前和苗苗通过话。下飞机看见苗苗短信说来接他了,带了生日惊喜。但她一直没出现。失踪案归二队管,大伙儿帮忙找线索。可现在出了无脸女尸的案子,暂时没精力和二队合作了。十桉里出现女尸时,大家都吓一跳,还以为是苗苗。幸好一看年龄就不对。

郑教授就这一个女儿,教授夫人癌症住院,这出了事该怎么办呀?”

甄暖拧眉:“现在杳无音讯的,也够焦心。”

……

言焓走上天台,手掌挡着风点了支烟,掏出手机,把花花的未接来电回复过去:“花姐。”

“你上次要我打听的人,纪法拉。”

“嗯。”他在风里眯起眼,深深吸着烟,嗓音含糊不清。

“听说是纪霆的私生女,10年前也不知是从哪儿带回来的。传言很不好的呢。”

“哪些传言?”

“那时在纪家伺候的几个佣人都怕那小女孩的咧,说她天天像幽灵一样在房子里晃荡,小小年纪总说一些杀人啊血啊的事情呀。大家说是不是她心里有什么阴影,比如纪霆把她妈妈杀掉了之类的惨事。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长大了就慢慢好了。”

“除了说她是纪霆的私生女,没有别的说法吗?”

“也有人说她和纪霆没有血缘关系,是收养的。”

“嗯,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呀。有时候记得来转转啦。”花花很有分寸,没问他为什么打听纪法拉。

“记得。”

言焓收了电话,不经意用力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进去,刀一样在五脏六腑里搅动。

9年,很快就要到第10个年头。

阿时,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陪你了。

……

烟头燃尽,烧到手上,言焓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见楼下,甄暖和关小瑜在冷风里小跑着往这边过来。

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下楼。

……

言焓回到办公室,苏雅坐在里边等待。

“有事?”

“想和你讨论一下十桉里的案子。”苏雅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办公桌上正憨憨晒着太阳的仙人球上,“你真厉害,十多年了它还活得好好的。”

言焓不搭话,侧身在饮水机边接水。

苏雅看着花盆上的“yh&xs”,几个涂改液字母有些幼稚,完全不符合言焓现在的成熟气质。

人都是会变的。可……

他怎么就在这棵树上吊死了,死都不回头不改变呢?

夏时的骨头和碎肉都挖出来了,铁证如山,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却阴魂不散。

苏雅常怀疑,夏时是否还“住”在言焓家里,“睡”在他床上;言焓独自在家时,会不会和身边夏时的“鬼魂”说话。

苏雅问:“那只叫盘尼西林的折耳猫……”

“活得很好。”言焓端了杯水给她,又放了两杯在一旁。

苏雅神情恍惚:“折耳猫能活那么多年,你够尽心的。”

他淡淡弯了下唇角:“她前段时间生小孩了,两只。”

苏雅知道言焓对夏时捡的那只流浪猫有多宝贝。她知道言焓不喜欢猫,可夏时死后,那猫在他眼中的地位完全大翻身。

现在猫生了小孩,如果她能养一只……她笑道:“送我一只吧。我也想养。”

言焓用“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神瞥她一眼:“宠物店里有很多。”

“三只猫你养得过来吗?”

言焓不搭理。

“起名字了没?”

“阿莫西林。”

“……”苏雅不说话了,嫉妒死了花盆上的“xs”,真的阴魂不散。

很快,甄暖和关小瑜来了。

两人做着汇报,言焓插兜斜靠在办公桌前,安静听着。

他并未多说,苏雅却提出一个观点:

“死者死前没有挣扎,生前遭受长期的虐待,会不会就是连环自杀案的第7个受害者?她有自杀倾向,想寻死?”

甄暖一板一眼的:“现在还没有证据,只能先当做单独的案件来看。”

苏雅目光挪过来,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甄暖懵懵地心里发毛,才扭过头去,继续对言焓说:“你觉得,凶手用尸僵和体温推迟时间的目的是什么?”

言焓尚未开口,瞧见甄暖轻轻蹙了眉,便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甄暖抿唇,摇了摇头。

“说。”

苏雅又回头看甄暖。

后者低垂着目光,小声道:“其实,用尸僵推迟死亡时间的说法一般都是小说里才有,这种方法很拙劣,尸检一查就出来了。”

“我知道啊。”苏雅眉梢轻挑,慢悠悠地说,“我是在从凶手的角度看问题。他或许不知道这一点,看侦探小说学到这一套戏剧性的东西。这不恰好符合suicidesound之前的行为模式吗?”

甄暖愣了愣,细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诚心诚意地“哦”了一声。

又补充:“可破坏尸僵或许不是为了推迟时间,而是方便运输。”

言焓意味深长地看两人几秒,收回目光。

办公室电话响了,侦察队通过硅胶垫找出了死者身份,孙琳,本地人。

言焓放下电话,有意无意表扬了甄暖一句:“要不是你的发现,死者信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苏雅心知肚明地沉默。

甄暖受之有愧,摆摆手:“不是,这是应该的。如果没发现,那是失职呢。”

关小瑜心眼儿多,刚才就想帮甄暖了,见机忙着给她长脸:“我们老大最挑剔,难得表扬人呢,你好好收着。下回还不知谁能轮上呢。”

言焓何其精明,似笑非笑:“关小瑜,你就损吧。”

甄暖和关小瑜准备走了,言焓又叫住:“甄暖。”

甄暖很自觉:“哦,我要做什么?”

“还原死亡过程。”

甄暖顿感肩头压力倍增。

言焓扬了扬眉:“有困难?”

“……没。”

“好好干。月底给你加奖金。”他逗小孩儿般地笑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两人才出门,苏雅悠悠道:“你真够护她的。”

言焓转身,坐回椅子里去:“你跟一小孩较什么劲?而且,她说的也对。”

苏雅的重点完全给前一句吸引过去,不可置信:“小孩?她就是长相年轻有优势,可比我小不了几个月。你以为她18岁呀。”

“我看,她还不到18岁。”

……

甄暖走出办公室,头疼,她现在连凶器的模样都找不出。

关小瑜哼哧:“我不喜欢那个苏雅。刚才她看你的眼神,真是让人不爽。”

“什么眼神?”

“不跟你讲,你这傻子不会懂,反正感觉不好。哼,现在覃姝都不往办公大楼这边来了,天天躲在实验室里画人头。”

甄暖默默的,不懂。

“算了。”关小瑜抓抓脑袋,“她破案厉害就行。连环自杀案她出了不少风头。厉害的人都有些孤傲吧,正常。”

甄暖纳闷,为什么连环自杀案里,她觉得最厉害的是言焓呢?

……

整个下午,甄暖都在研究造成死者头部伤痕的工具。

临近下班时,实验室没收到加班通知,甄暖脱下白大褂,想起言焓的话,开始收工具箱。她决定亲自去悦椿度假别墅区的现场看看。

……

甄暖坐公交到十桉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冬天的夜来得早,天光一暗,气温便直线下降。她站在山口车站的冷风里等了好一会儿,进山的摆渡车才来。

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本地人,讨论着无头女尸的案子。一传十十传百,无脸女尸变成无头了。

汽车慢吞吞摇晃了半个小时,车窗外的暮色由浅灰变成深黑,车终于停在终点站。

甄暖下车问路,在山间小宅散发的温暖灯光里穿行。

悦椿温泉别墅区的保安是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浓眉大眼,长相俊朗。

死者住的地方是西区的月亮湾别墅,保安带她过去,给她开门:“下午就有警察来勘察过。没想到又来一次。你们办案真认真,不像大家伙儿想的那么敷衍。

不过你长得真漂亮,都说警察里没有绝色美女,原来是假话。”

甄暖不太好意思,小声说:“民警里还是有很多美女的,他们说的可能是刑警。”

“有区别吗?”

“长相太出色或者面部特征太明显,容易被嫌疑人认出,不容易化装便衣踩点,也容易被人记住复仇。”她想起言焓,他那出众的样貌在刑警队里很少见。

“还有这么一层道理。那你……”

“我不是警察。”

“哦。”保安帮忙开了暖气就走了。

她独自留下,戴上鞋套手套,先在别墅一层看。

四周挺干净,有好几处痕检员留的标记。凶手清理了血迹,但逃不过痕检员的眼睛。

她绕过楼梯往上走。楼上黑漆漆的。

她找到卧室,四处看了看,没哪里不对,也没什么可杀人的东西。纳闷之际,外边突然一声响雷,四周陡然陷入漆一般的黑暗。

甄暖吓一跳。她赶紧扑去摁开关,可来来回回好几下,灯也没亮。

开关劈劈啪啪地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格外清晰,叫人渗得慌。

跳闸了吗?

甄暖有些害怕,摸出手机照亮。楼道黑漆漆的,死一般的寂静。她跟着微弱的光线,扶着墙壁下楼。

落地窗外透出隐约的天光,外边的树枝全在北风里摇晃,仿佛无数人影在墙壁上跑。

甄暖心跳如擂脚发软。她不知道开关总闸在哪里,想给那个保安打电话,可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很沉,在安静的大厅里晕开。

是个男人。

甄暖背脊发凉,脑子里突然蹦出关小瑜的话:“凶手常有重返现场的习惯。”

她头皮发麻,看准大门的方向,关掉手机屏幕,拔腿冲出去。

可身后的人跨出一步便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