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我从何队身上学到的无匹技...)

等回到车上,周拓行才问:“那人是谁?”

“郑显文,一个……”何川舟按着额侧的太阳穴,说到一半忽然卡壳,一时竟找不到能准确形容他的词语,定了定神,借用黄哥的原话描述:“一个很会画大饼的人。”

郑显文的案子不是他们中队负责的,何川舟没见识过他的厉害。不过在分局其他同事的传闻里,这是个堪称奇才的人,有着一张出神入化的嘴。

他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掏腰包。即便是被他坑过一次的人,被他勾肩搭背的一顿忽悠,也可能脑子发热,继续为自己暴富的梦想买单。

按照何川舟师父稍显夸张的说法,如果他自己是个搞传销的,知道有郑显文这么一个人才存在,肯定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从此做大做强,走向世界。打造新时代的郑氏骗局不在话下。

只不过郑显文这人,准确来说,不是搞传销的,说骗人其实也不大恰当。毕竟他虽然撺掇人投资,店面确实是开起来了的。

可惜他所有的技能都点在了一张嘴上,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开一家店关一家店。又好吃懒做,不想打工,到处拉人合作。次数多了,在同乡圈里声名狼藉。

可你要说他人有多凶残嘛,倒也不是。

郑显文除了一张嘴给自己招祸以外,没有过什么暴力行为,平时对谁都和和气气,想找他帮忙,只要不涉及钱的问题,都好商量。

何川舟认识他,是因为他被曾经的一个合伙人暴怒下打到轻伤入院,邻居帮忙报了警。

当时郑显文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却主动替对方把锅给推了,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骨折的。

黄哥说,就是这样才更可怕。郑显文找人谈心时,那是句句真情,字字恳切,不了解的很容易着他的道。

之前入狱,是因为他脑子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跑去给一家皮包公司当法人。

如今王高瞻刚出狱,身上有点存款,何川舟担心他太久没接触社会,被郑显文给哄骗了,跟着瞎投资。

周拓行听她简短介绍了郑显文的辉煌过去,有点迷糊,怔怔地问:“他为什么不找份正经工作?”否则早该发家致富了吧?

何川舟说:“这人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没什么文化,又习惯了游手好闲。他要是愿意找份正经工作,他妈也不会被气死了。”

何川舟系上安全带,说:“时间差不多了,先上班吧。”

黄哥刚到分局,就有人过来通知,说冯局找他。

进了办公室,冯局刚挂完电话,见他出现,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过去说:“下午,市局的人会过来。你也挑几个人出来。”

黄哥额头青筋一跳,问:“干什么?”

冯局头也不抬地道:“组个专案组。”

黄哥顿时气闷道:“不至于吧?又不是什么恶性杀人事件!指导督查一下就可以了,还要市局的人参与调查啊?”

冯局抬起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边缘,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知道,上次的舆论闹得有多难看,虽然最后处理的结果还算不错,可是万一呢?韩松山的老婆人还没过来,昨天晚上已经先向上头举报了,说我们分局里有人跟韩松山不对付,她不信任我们的办案水平。这架势谁碰上谁不害怕啊?”

她这两天着急上火,舌头一舔上颚,嘴里全是苦味。

“而且出了一次陶先勇的事,网友可能会站在我们这边,接二连三地出事,可就不一定了。我们光自己心里知道,没用啊。”冯局见他面色缓和了点,说,“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要尽快侦破。”

黄哥心里头憋着股邪火,不想说话,将文件拿过来,控制了下情绪,语气还是略带生硬地说:“我们也想尽快破案。”

冯局提了个时间:“三天可以吗?”“三天?”黄哥克制不住,激动地叫出来,“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韩松山树敌多少您是不知道啊!光是热心群众写给我的名单就有一页纸那么多,我们人手就那么几个,核实排查总要时间吧?而且案发地点附近还没监控,想要搜查,还得扩大范围从一两公里外的街区找。”

冯局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先冷静,说:“这次有市局帮忙嘛,而且不是有目击证人吗?”

“您说江平心啊?先不说她到底看见了什么,能不能帮我们破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不愿意说!”黄哥提到这个名字,口腔里的溃疡都变严重了,掰着手指头给冯局讲道理,“高三生、未成年,还有一个半月就要高考,又是独居的女孩儿,那么多年一直坚持调查姐姐的死因。她身上buff简直叠满了,我们能拿她怎么着?真强行把她带分局来询问口供,到时候媒体又要说什么没有人情味儿,说我们没有同理心,暴力执法,毁了人家女孩儿一辈子最重要的考试!”

冯局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理解,缓声道:“那也得追着这条线,不能放过重要线索。”

黄哥沉沉吐出一口气,也知道在这里较劲没用,尽量平静地说:“我知道,徐钰跟邵知新今天早上已经去她学校了。”

徐钰是个半新不新的新人,邵知新学历高,但经验更匮乏。

黄哥解释:“何队说的,江平心对他们两个人比较没有戒备心,说不定能问出来。而且江平心的几个老师都挺护短的,我们去问,容易被排斥。”

冯局很快被说服:“哦……那说不定真有可能。”

徐钰跟邵知新是9点左右到的学校,彼时学生正在上课。两人向校方打听到江平心所在的班级,没直接过去找人,决定先去办公室等候。

走廊狭长而寂静,一道金黄色的光从尽头处的阳台穿刺进来,两人听着周围的读书声,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停在办公室前,徐钰推了下鼻梁上的半框眼镜,偏过头,煞有介事地跟自己的搭档说:“待会儿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从何队身上学到的无匹技能。”

邵知新将信将疑,用气音询问:“何队的技能……需要戴眼镜来发动吗?”

徐钰不满“啧”了一声:“你懂什么?这是增加我的文弱感。不然大众总觉得刑警气势逼人,见到我们就没好事。”

她抬手敲门,得到一声应答后,推门走了进去。

江平心的班主任已经接到消息了,见到二人有些紧张,自然流露出的戒备中夹带了一丝冷淡。

徐钰笑着朝她伸出手,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有点殷勤,仿佛她是一个学生家长:“你好,赵老师。”

班主任僵硬地与她握了下手,见二人都那么年轻,态度和蔼亲切,跟印象中的刑警不大一样,又似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徐钰主动搬过一旁空着的座椅,在她桌边坐下,一手搭着桌面,闲聊般地跟她说:“是这样的,您班上的学生,江平心同学的情况,我想您都了解吧?”

班主任立马道:“她家庭情况是比较特殊,但是她平时学习刻苦,跟同学相处得也不错。我相信她高考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绩,目前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徐钰耐心点头,说:“她跟警方说,她看见过一起凶杀案的嫌疑人。但是警方向她取证的时候,她又不愿意提供线索,要求我们先调查她姐姐的事。”

班主任张开嘴,准备替她辩解,腹稿打满了一堆,刚说了个“她”字,就被徐钰笑着打断。

“我们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是要给她施压,只是想让您帮忙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我们也明白,目前首要的还是保证江平心备战高考的状态。但是您想啊,她抱着那么大的一个秘密,自己肯定也是惴惴不安。她姐姐的事情,我们真的已经解释过许多遍了。不管她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不能给出第二种答案的。”

班主任一下子愣住了,反驳不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钰很体贴地道:“老师别紧张,对她的行为我们其实都谅解,毕竟江平心是个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高中生,她姐姐又是她最后一个亲人,她过于执着也是正常的。局里的人现在正在查案发地点附近数条街区的监控,就是范围实在太大了,我们已经加班加点地工作,如果找不到别的线索,还是希望她能协助一下警方。”

原本斗志昂扬的班主任,闻言不由生出些愧疚来,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嘛。”徐钰满脸真诚,低声询问,“我们待会儿想单独找她说两句话,您看可以吗?没别的,只是讲讲道理。一个课间就够了。”

班主任犹豫了下,点头道:“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