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将衙门里面的吏员都召集了起来,“如今不管是灾民还是灾情都已经蔓延到了允州,形势相当严峻。为防患于未然,我打算在这些灾民之中找些精壮的男子作为劳动力,在允州开沟修渠。可是劳力不吃饭是不行的,不知诸位家中可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共渡难关?”
在场的几百号人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吱一声。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早已在顾谦的预料之中,他起身不急不缓道:“若诸位家中都有困难的话,我也不会强人所难。那接下来咱们就议一议下面这桩事。”
听顾谦这样说,原本噤若寒蝉的众人又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了。
顾谦继续道:“自我来上任以来也有些时日了,衙门内弹冠相庆、政以贿成之事姑且先不说。光是不作为、不担当,好吃懒做之人便不在少数。事到如今,为节省开支,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正本溯源、悉心整饬一番?”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开始沸腾了起来。
朱缪急忙道:“大人,衙门内的三班六房均是严格按照朝廷编制任命的,并未超额,若是随意精简了去恐怕不好向朝廷交代。”
顾谦早有所料,自然准备好了应对之策,“朱大人,从面上看的确是在规定的人数编制之内,但可惜今非昔比。”
朱缪道:“大人,这是何意?”
“据我所知这些年允州划出了几个乡镇给邻近的几个县,加之平叛秦地期间允州的人口也流出不少,如今允州的土地和人口都大不如前。所以根据实际情况来看,当前的人员配比乃是比实际需求的要超出许多的。”
在场的众人听后心中一颤,他们万万没想到新知县不过才来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早已将允州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如果顾谦真的以这个缘由要精简人员的话,怕是朝廷也不会有任何异议,顿时大家都惶惶不安了起来。
顾谦继续趁热打铁,“诸位放心,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我自然是为大家想好了去路。既然灾民充当不了劳力,眼下就只有辛苦诸位了。”
“唉,我这把老骨头,即使想出力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大人,我可以出些粮食。”
“大人,卑职突然想起来,我家那老宅子内还存有一些旧粮可先拿出来缓解当下这燃眉之急。”
“那好,林大人你先登记下,到时候我一定要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功德碑上。”
只要有了带头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众人又纷纷开始抢着要捐粮,朱缪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林昭文看到后不屑地一笑。
短短两日的功夫,送到县衙内的粮食已经有好几百石了。
星华看着这源源不断送进来的粮食,心中大喜,“顾谦,你可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够筹集到了这么多的粮食。”
顾谦却没有星华这般高兴,“这些粮食还不是从老百姓那里压榨过来的,衙门里面小小的吏员只不过是偌大的冰山一角,恐怕那些高居庙堂之人是更加令人发指。”
接着他瞅了星华一眼,“我看如今整个允州也只有你一人敢如此直呼我的名讳了。”
“那不然你要我喊你什么,顾大人还是顾老爷?”
“小时候你都是喊我顾谦哥哥的。”
星华想了想道:“你可别糊弄我,我是皇孙,怎么会叫你哥哥呢?”
顾谦没想到星华会这么说,不过既然他都不记得了,他也不想提太多的事情让星华知道,免得到时候他会想起那些事情。于是笑了笑道:“我看你倒是不傻,不过我没糊弄你便是。”
“你不就是想占点我的便宜么,反正你比我大,叫你哥哥又有何妨?”
星华在无望峰有两个师兄,黑虎寨还有个蒋晨哥哥。除了蒋姒之外,从小他就是这些人中最小的一个,所以他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反正叫一声哥哥又不会掉一块肉。
顾谦收到这些粮食后便城外的那些灾民们定了规矩,想要吃饭就必须得干活,他可不想白白地浪费这么多的劳动力。
有力气的精壮男子都去开沟挖渠,老弱妇孺们则留下来做些后勤工作。
原本允州百姓还担心这些灾民过来白吃白喝而心中颇有怨言,这样一来不但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反而也让他们自发地加入到这项工程的队伍中去了。一时间进行的如火如荼,大家干得好不热闹。
顾谦亲自上阵指挥,有时吃喝都和百姓们一起,这让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
看着工程初见成效,林昭文在一旁感慨道:“大人英明,一旦这些工程竣工,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林大人见笑了,我只不过是不想将这些人力给浪费了去。若是这项工程这能造好,那也都是百姓们的功劳。”
大启的皇宫位于京城的正东,宫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皇宫内有一座大殿坐北朝南,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太极殿’。
大殿由三百六十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金色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
殿内正中间的龙椅上坐着的真是当今的万岁,薛绍。
虽然还未立下太子,但文武百官的心里也都清楚,太子人选就在淮王和吴王两人之中。
淮王薛泽是皇帝的长子,为人宽仁大度,待人恭谦有礼。
吴王薛炎是皇帝的嫡子,为人机灵聪颖,做事雷厉风行。
薛绍知道,有些大臣早就暗自择主站队,双方虽说不上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却也是分庭抗礼、势同水火。
薛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插手干预,反而放权给他们处理政事。
此时淮王手执象笏上前奏道:“父皇,这几个月西部各县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到处哀鸿遍野。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拨粮赈灾。”
薛绍道:“此事朕怎么从未听户部提起?”
户部尚书韩泰出列回道:“陛下,微臣确实是收到了有些地方上传来的文书。不过依微臣之见这定是他们小题大做,欲以此作为借口好让陛下减免他们的赋税,故而微臣未有禀告陛下。”
薛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做法。
启国成立不过才几十年的时间,中央对偏远地区的控制能力不足,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几起当地官员仗着山高皇帝远坑骗朝廷粮饷之事。
淮王听闻后立即反驳道:“韩大人,此言差矣。你并未派人前去调查,无凭无据怎么能够如此轻率断定。”
韩泰道:“淮王殿下,你说韩某无凭无据,那您的意思是您有凭有据了?”
淮王向薛绍双手作揖,“父皇,起初儿臣听到此事也以为是地方上在无病shen • yin,直到我看到了那人的奏章我才相信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薛绍知道薛泽素来稳重,不会轻信他人之言,突然好奇起来,“谁的奏章?”
“顾谦!”
薛绍道:“你不说,朕倒是差点将他忘记了,当初可是他向朕请旨离京的。”
顾致远听闻,顿时脸色变得铁青。
吏部尚书范伦随即道:“陛下,顾谦乃是镇国候府的世子,他的人品微臣信得过。”
韩泰急忙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山高皇帝远,到了那里也被人给同流合污了呢,此事微臣觉得觉得还得再仔细调差一番。”
范伦道:“韩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信不过顾谦的为人,难道也信不过顾侯爷了么?”
韩泰瞥了一眼顾致远,虽然他站在那里并未开口说话,但是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了。
刑部尚书江泉起身道:“陛下,这顾谦确实颇有能力,前段时间微臣收到卷宗他在允州破获了一起命案,思路清晰,判罚有度,竟挑不出一点问题。此次他若不是走投无路,是绝对不会向朝廷开这个口的。”
吴王薛炎笑道:“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顾侯爷征战沙场、所向披靡,顾谦自然也是差不到那里去的。不过诸位大人刚才可真是冤枉了韩大人,顾侯爷的为人我们在场的谁敢怀疑,至于顾谦的人品大家也肯定是信得过的。是韩大人他表述不清,他的意思是兹事体大,还需要小心谨慎些好。”
薛炎记得皇后交代过自己,务必要将还未涉及到党争的顾致远拉拢过来。刚才他那番话一来为自己阵营的韩泰圆了场,二来也给顾致远脸上贴了金,两全其美。
薛泽一眼识破,笑道:“炎弟,你又不是韩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
韩泰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错,没错,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薛绍也习以为常,并不多加理会,看了一眼薛炎道:“炎儿,那依你只见此事要如何决断?”
薛炎道:“既然是顾谦递上来的折子,那毋庸置疑。当务之急便是需要根据灾情核算好需要往哪些地方,拨多少的银两或者粮食,分几次拨出。”
薛绍点了点头。
薛泽道:“父皇,这些儿臣已经核实清楚了,最近拟了个草案,还请父皇过目。”
薛绍看着淮王呈上来的方案龙颜大悦,“泽儿,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个方案朕觉得甚好,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去办吧。”
“儿臣遵旨!”
原本薛绍有意要将此事交给薛炎,没想到却被薛泽给抢了去,薛炎在一旁恨得磨牙凿齿。
退朝后韩泰急急忙忙地追上了顾致远,“顾侯爷请留步!”
顾致远听到声音停了下来,“不知韩大人有何赐教?”
韩泰顿时有些尴尬,“顾侯爷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下官了,方才在殿上下官一时间口无遮拦,若是哪里说得让侯爷您不高兴了,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韩大人刚才你说了些什么,顾某怎么只记得陛下在和两位殿下商议赈灾之事?”
韩泰如释重负,“侯爷您大人有大量,不和下官计较。”
“若是韩大人没有别的事的话,顾某就先走一步了。”
顾谦知道前些时日顾逊之所以能够被选入禁军当教头,其中是有皇后的一份功劳,而韩泰是皇后一党的人,他也不会刻意去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