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突然,杜慕甫的儿子杜一鸣慌里慌张跑进了诊室,“东方先生,你快去看看吧,我爹投河了。”东方远心里一惊,立刻站了起来,“杜先生现在咋样啊?”

杜一鸣摇了摇头,眼泪流了出来。东方远问:“他现在在哪儿啊?”杜一鸣哽咽着说:“一个打渔的看见他跳河,把他捞上来了,他现在在河边。”东方远说:“咱赶紧去看看吧。”

东方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里面装着几根银针的小木盒,然后就匆忙走出诊室,和杜一鸣一起向北面的沙河河堤跑去。

二人来到河堤上,杜一鸣说:“俺爹在西边。”他们就急匆匆朝西边走去。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从河边传来的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他们急忙来到河边,看见杜慕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坐在他的身边嚎啕大哭,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站在一旁抹着眼泪,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小媳妇的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杜慕甫说:“娘,你先别哭,让东方先生看看吧。”

杜慕甫的老婆颤颤巍巍站起来说:“东方先生,你快救救俺当家的吧。”

东方远点点头,“我看看吧。”他俯下身把右手的两个手指放在杜慕甫的鼻孔,发现杜慕甫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蹲下身子又给杜慕甫把脉,杜慕甫手腕冰凉,几乎就没有了脉象。

东方远起身对杜一鸣说:“贤侄,你把你爹抱起来,把他放在你的肩膀上,来回走动着把他肚子里的水控出来。”

东方远帮杜一鸣把杜慕甫的身体放在杜一鸣的肩头,使杜慕甫的面部朝下。东方远说:“你别站着,慢慢走着,看他一会儿啥样。”

杜慕甫的老婆瘫倒在地上,“老头子,你要是死了,叫我这个老婆子咋活啊?”旁边的小媳妇劝她:“娘,东方叔来了,俺爹就没有啥事了。”

东方远认出她是吴通江的二女儿,就问:“你公爹是咋回事啊?”杜慕甫的老婆说:“他这几天就跟丢了魂似的,说他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喊他吃饭他也不吃,还把他以前放的书都烧了!”

吴通江的二女儿说:“一鸣劝他,天塌砸大家,朝廷不让考举人又不是单单不让咱们这儿的人不考,不考举人就不活了?一鸣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还把一鸣骂了一顿。”

杜慕甫的老婆说:“他一直想着考举人、中进士,做梦都做的这样的梦。我说读书的比牛毛都稠,考上举人的比牛角都稀,他要是能中举早就中了,现在都土埋半截了,就别想那个事了。他还骂我头发长见识短!”

杜慕甫的口中往外流着清水,把杜一鸣的衣服都浸透了。

几个十多岁的男童从河堤上跑下来好奇地看着杜慕甫父子,东方远说:“这有啥好看的啊?你们几个小孩,跑着玩去吧。”几个男童就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杜一鸣高兴地说:“东方先生,我听见我爹哼哼了几声。”东方远笑了起来,“你把他放在那一棵大柳树底下吧。”

杜一鸣把父亲轻轻放在柳荫下,东方远拿着那个小木盒走了过去。他从小木盒里取出一根银针,扎进杜慕甫的人中穴,又慢慢晃动了几下。

杜慕甫哎呀一声睁开了眼睛随即又闭上了,东方远说:“这一回就没事了。贤侄,你扶你爹坐起来吧。”

杜一鸣扶父亲坐起来,杜慕甫一脸的痛苦,他提了几口气,往外吐出几大口水。杜慕甫的老婆走了过来,她没好气地说:“这一回喝饱了吧?”她的儿媳妇站在一旁强忍着笑。

正在这时,吴通江走了过来,他没好气地说:“都一大把年纪了,咋还干出来这样的傻事啊?”东方远笑着说:“现在没事了。”

杜慕甫的老婆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

吴通江走到杜慕甫的身边,“亲家,到现在你都没有明白,你考了几十年了,要是能考上举人,早就考上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废除科举了,小孩还得读书,你就在家里教蒙学。你要是想出去教,我跟县里的罗师爷都说好了,就让他给你在县里的新式学堂里谋一个差事。”

“兄弟,你说的我都懂!”说着,杜慕甫哭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啊,县里的宗师说我的文章写得越来越好,火候马上就到了,下一次秋闱我必定能高中!”

吴通江有些不耐烦了,“人家宗师咋说啊?人家能说,‘你写的文章不中,你啥时候也中不了举人’这样的话吗?人家那样说不是在宽慰你嘛,你就当真了!”

杜慕甫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东方远对杜一鸣说:“贤侄,你爹现在没事了,把他扶回家吧。”杜一鸣说:“东方先生,诊金我改日给你送去。”东方远笑着说:“别说那话了,就我跟你岳父、跟你爹的交情,你送去我也不会收啊!”杜慕甫的老婆说:“那就谢谢先生了!”

杜一鸣和母亲扶着杜慕甫慢慢朝河堤走去,吴通江的二女儿领着儿子走在他们后面。

吴通江苦笑着对东方远说:“他读书读傻了,有点死脑筋!”东方远说:“他一心一意想求取功名,现在这条路断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个弯一时转不过来啊!”吴通江说:“要不是看在咱闺女的面上,我就不管他!”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东方远就回了永春堂。

东方远没有再让自强去私塾读书,他就在家自己教授儿子,有时念先生也会询问自强的功课并指点他几句。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吴通江来到了永春堂。此时的诊室正好没有来看病的,吴通江就坐下和东方远聊了起来。

东方远问:“达海,你那位亲家现在咋样了?”吴通江苦笑着说:“自从那一回他跳了河以后,就半死不活的。学生看他那样就走了几个,如今走的也没剩下几个了。他有时候不给那些学生上课,就让我那个女婿给他们讲。听人说,那个孩子讲得比他爹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