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冷了?两个多月,二人真·如坐针毡。现?在别说一年一千,就是?一年八百他?们也愿意干,可愣是?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甚至,街道上还流传出一个说法,盖厂房的地方,在清朝末年是?个法场,专门杀人的。

十恶不赦的砍了?头不算,还得尸首分?离挂几天,无?人认领的直接暴尸此处,阴气重着?呢!

虽然说现?在是?破四?旧,不讲这些阴啊阳的,可大家都在传,厂子倒闭就是?地底下的阴灵作?祟,这厂子谁接谁倒霉。杨老大和秦小凤背后不知拍了?多少?次胸脯,幸亏撤得早,不然倒大霉的就是?他?们。

珍珍不知道季渊明的任务具体到哪天,但开学后一个星期她在街面上碰见王伟,她就知道任务结束了?,大人物们天南海北的又回去了?——这不,就连胡同里的公共厕所也没前两个月打扫得勤了?。

就在杨主任和王厂长彻底死心的时候,她找上门去,不仅把厂子谈成了?,还是?一次性买断的。四?千块钱,长租十年,十年期间厂子所在的房屋、院墙以及地底下的使用?权都归她,她拥有绝对?的改造权利。

说直白点就是?,十年后,哪怕她把房子拆了?,只还街道办一片荒野,一个大坑,她也没责任。

甚至,她还把价格砍到了?四?百块一年,十年承包费四?千块她承诺将在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多少?有点趁虚而入的意思,可小女孩子才不在乎呢,这片土地连着?链条厂,万一哪天链条厂扩建占用?到她的地盘,赔钱也是?赔给她。

她手里满打满算还有3100块,还差九百。季渊明的工资不能动,她的可以忽略不计,不行还是?得回白水沟开介绍信,到信用?社贷款去。

丰收大姐听说她要贷款,立马二话不说掏出三百块,“多的我?也没有,这是?大半年咱攒下的,你拿着?。”

珍珍不忍心要,一旦超英病发,这可是?救命钱。

“甭废话,我?现?在只有这么多,晚上回去让你姐夫跟他?工友借点。”

胡姐夫的工友都是?跟他?一样的穷苦人,再借又能借到多少??不过是?几块钱罢了?,珍珍不想?为几块钱让姐夫欠人情,他?们日子好容易过起来,他?们的尊严是?每一个脚印每一滴汗水挣来的。

“算了?姐,你别操心了?,这三百我?收下,看年前能不能还你,不够的我?问问公婆。”其实是?为了?宽她的心才这么说,她没想?要掏公婆的养老钱。

谁知道第二天下午,季老太居然就带着?她的养老钱来了?,进门就怪她怎么承包纽扣厂这么大的事不跟他?们说一声,“咱们生?产队都传遍了?,唯独瞒着?我?们。”委屈巴巴。

珍珍赶紧搂住她:“哎呀妈,我?错了?,我?这也是?想?着?八字还没一撇先别张扬嘛,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

“还能有谁,不就隔壁那死老太婆!”季六娘进城,听秦小凤埋怨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回去就传开了?,有的社员还说要来珍珍厂里上班当工人,可把王丽芬和曹粉仙急坏了?,大嫂的光她们都还没沾上呢,凭啥先便宜外人?

林珍珍无?奈苦笑,看吧,这就是?她不愿把事情往外说的原因。事成没成不重要,亲戚们都等着?沾光呢。

“不过你放心,你娘也不是?吃素的,给她们臭骂了?一顿,喏。”说着?,得意的塞过来一个补丁包袱,皱纹里都仿佛带了?光,亮堂堂的。

珍珍打开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居然是?一沓沓整整齐齐的票子,有一沓“大团结”,好几沓五块两块一块的,还有不少?角票和硬币……毫无?疑问,这是?老两口所有的家当了?。

“收起来赶紧的,别让人看见,我?数过好几遍了?都,就是?468,这俩月卖鸡蛋挣了?不少?,本来想?给你们添辆自行车,你们不肯要,我?也没辙。”

珍珍眼眶发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毫无?缘由的算盘付出的爱。

原来,父母可以这么不求回报,没有保留的爱子女。

“妈……”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泪眼婆娑。

“傻,咱们是?一家人,渊明这么多年在外头,我?们能帮上一点是?一点,赶紧收起来,你们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

珍珍把包袱紧紧抱怀里,“好,谢谢妈,等我?挣了?大钱好好孝顺您。”

“说啥呢,最大的孝顺啊就是?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珍珍脸红,这生?孩子也不是?说怀就能怀的。她跟季渊明都没做那什么措施,到现?在也在一起两次了?,没中招她也没法不是??电视剧和小说里不是?常说一次就中吗?怎么她就没有,奇了?怪了?。

没几天,老太太卖了?两茬鸡蛋,又给送来十二块,凑了?个整数,480块,林丰收也送了?二十来,不多不少?正好凑满八百块。最后一百块,珍珍是?找张胜利借的,东拼西?凑赶紧在约定日期前将钱凑够,拿到合同,她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恨不得拿着?合同亲两口,这可是?除了?房子外,她在这个年代拥有的第二项大资产哟!

等季渊明回来,发现?他?媳妇儿居然是?有个纽扣厂的人啦!你说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来,只有自己更加努力才能配得上媳妇儿啊。

“老大回来了?。”老太太淡淡的看他?一眼,见人没瘦,只是?黑了?很多,都快成黑炭了?。

“妈,珍珍呢?”

“上纽扣厂去了?。”老太太掂了?掂怀里的荞荞,她正小猫儿似的趴着?睡觉,一放炕上就哼唧,最近这孩子也不知道又怎么了?,总是?无?缘无?故就哭,哭得脖子都肿了?。

季渊明看了?看荞荞,不由得感慨生?命的蓬勃,他?走之?前还是?个小黄毛呢,现?在居然就胖了?。

“别看了?,不是?长胖,是?脖子肿着?,昨儿珍珍才把她带卫生?所看过,打过针了?。”

季渊明又歪头,着?重看了?下荞荞的脖子,确实是?有点肿。这年头没什么科普,农村人都不懂,以为这孩子是?吃多了?卤菜和瓜子儿,上火导致的。就连卫生?所的大夫,也说她是?扁桃体发炎,给打的消炎针。

他?扬了?扬手里的网兜,里头是?四?斤上好的五花肥肉和一副猪肺,油纸包着?半斤巧克力糖果,是?别人送他?的。

他?无?意间听珍珍说过一次什么“巧克力”的,刚巧会议结束的时候,他?一直负责贴身保卫的一位农业科学家送给他?的。这位科学家了?不起,是?从美帝国主义那边偷跑回来效忠祖国的,回来得晚,刚好错过了?前几年闹革命的时候,不然他?的留洋经历是?妥妥的污点,绝对?要被下放牛棚的。

科学家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有一个独生?闺女,听说嫁的是?奥地利人,举家迁往欧洲了?,他?一个人很孤单,季渊明跟他?很聊得来,还互相留了?通信地址。

老太太听他?说得仔细,啧啧称奇,她就说她儿子厉害吧,认识的人都是?科学家呢!

***

珍珍这几天是?真忙,厂子是?到手了?,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机器坏了?怎么办?剩下七八个工人如何安置?当初倒闭的时候,工人们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毕竟要抵工资。

现?在只剩几座厂房和那套陈旧设备搬不走,得以保存下来,可要重新开工搞生?产是?搞不起来的。胡同里春霞妈已经来问过两次了?,啥时候开工,她们家快揭不开锅了?。

珍珍总不能说不要春霞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主动帮着?她打扫卫生?,拾掇厂房,她也干不出卸磨杀驴的事儿。其他?几名工人,都是?没关系没去处的老弱病残,要么年纪大,要么曾受过工伤带残疾,她也不能撵人。

“小林老师别嫌弃我?们,我?们只是?动作?慢,但不懒,今儿干不完咱老哥几个晚上接着?干,一定把厂房拾掇出来。”有个老头颤巍巍地说,生?怕珍珍不要他?们。

这是?老赵头,以前打鬼子的时候瘸了?一条腿,头发花白,其实才四?十来岁。好容易有个工作?,厂子却?倒闭了?,也没别的单位愿意要他?,他?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待纽扣厂。

“赵叔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大家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奉献大半生?的人,该休息就休息,只是?这工资,我?得跟大家伙说句实话,我?手里没钱,所以暂时只能每个月先发六块钱,等开工了?咱们再按正常的发,怎么样?”

六块在农村是?不少?,可在城里,对?这些老弱病残,只能勉强不饿死。就这,还是?她咬着?牙决定的,手里一分?不剩,不算水电,每个月八十的工资支出,她还得找季渊明想?办法呢。

但大家都拒绝了?:“只要不开工咱们就不能要你的工资,反正家里还有吃的,饿不死。”一个个的,态度非常诚恳,既有惶惶不安,又有感激,还说让她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们天天按时上下班。

因为奶奶的缘故,珍珍对?这些老人很尊敬,很客气,老人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愿要工资。

珍珍看着?他?们干枯变形的手指关节,忽然想?起个事来:“赵叔你们能做针线活吗?”

“针线活?”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都是?笨手笨脚的老头子,只会缝个扣子,绣花……”

“不是?绣花,就是?缝扣子。”超英是?手工狂魔,做的小汽车和小动物栩栩如生?,她还一直没时间出去找销路,但可以肯定,销路不是?问题。

”你们等一会儿,我?回家拿几个东西?来,看你们会不会做。”说不定她还真能先给大家伙创点收,只要能把工资发出来,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正想?着?,差点跟来找她的季渊明撞个满怀,“啥时候回来的?”

两个多月不见,小媳妇儿好像更漂亮了?,像一枚刚成熟的樱桃,鲜艳,饱满,又带点酸涩。

“傻眼了??问你话呢。”珍珍撅着?嘴,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就是?你承包的厂子?”季渊明往里走,四?处打量,别说这地儿是?真宽敞,上千平的大院子,四?周是?一人高?的青砖墙,围着?一片连绵不断的红砖瓦房,很是?开阔。

珍珍急忙拿来纽扣玩具,几位老人仔细琢磨一会儿,都说能试试。春霞年轻,针线活也做得好,倒是?很快明白,拿着?线缝了?几下,依样画葫芦,很快就做出个小狗儿来。

有戏!

珍珍心里乐开花,反正家里扣子还多,旧衣服可以拿来做芯子,顶多就是?费点针线钱,每人每天做十五个玩具,八个人就是?一百二,十天就是?一千二百个玩具,发工资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