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奥山感到闷热不堪,突然惊醒。
他环视用以充当寝室的前厅,只见旁边还有另外三套被褥,每套被褥里面,都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
周围鼾声四起,其他人想必都处于熟睡状态。电灯熄灭了,但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上述情况。
他从被窝里钻出身来,到处寻找暖炉。根据自己睡前的记忆,它应该在右边的某个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哪个人的脑袋,摸索着来到暖炉旁边。
他试着按了按上面的所有按钮,但暖炉还是一味吐着暖风。可能是操作方法有问题吧。他尝试了许久,仍然无果,只得离开房间到外面的木走廊上乘凉。
三十分钟后,奥山听到远处传来敲门声,再次醒转过来。
那“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让他联想到祭典上的太鼓。他窝在被窝里,竖起耳朵听着,但敲门声却不再响起。
大概又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他的注意力开始分散,这才感到室内寒气逼人。虽然自己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但依旧无法驱赶那股寒气。
他借助微光看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马上就要天亮了。他决定继续蜷在被窝里,忍耐到天明。
奥山带着这一想法,重新缩回被窝,一觉睡到天亮,期间虽然一度被尿意催醒,但他彼时并不知道,偏屋正在上演一起可怕的血腥屠杀事件。
奥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钟了,比他平时的起床时间晚了一小时。
奥山醒来的时候,宫地的儿子正一和镇议员山田,都还在熟睡中。这两人昨晚心情好得不得了,似乎灌下了不少黄汤。
屋内的温度已经十分舒适。暖炉照常工作,不断地吐出暖风。奥山抖开枕边的客人用罩衫披好,起身离开前厅,来到木走廊上。此处不同前厅,并未设置暖气。他冻得赶忙竖起领子,把短短的脖子缩在里面。
站在玄关前面,隔着入口的玻璃门,向外望去,尽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昨晚那场雪似乎下得挺大。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虽然雪停了,但外面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仿佛要把一本柳家的所有不幸都盖住。
当时奥山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竟然已经成真了。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顶着冷风出去时,老源正好哈着白气,从外面进来了。
“早上好。”
奥山打完招呼,仔细一看,才发现老源的样子,有些不寻常。那张晒的黑黝黝的老脸,竟然现出了铁青的颜色。
“老源,出什么事了?”
“啊啊,那啥,偏屋那边有点奇怪。”
“奇怪?……”
“我叫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是宽子小姐吗?”
“是啊。我在外面叫了好几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还在睡觉啊?”
“那也还是太奇怪了。”
据老源说,他清晨七点钟起身,先打扫了土间,又把玄关到大门的雪给铲掉了。一小时后,他铲好大门里面的雪,就准备去铲偏屋的雪,怎知他绕到主屋后面一看,偏屋的大门竟是敞开的。
这种时候,门竟然开得这么大,小姐一定会冻感冒的。想到这里,他便赶紧跑过去,打算把小姐叫醒。
当时主屋和偏屋之间,没有任何足迹。刚积起来的雪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老源踏着及踝的积雪,来到偏屋门前,朝着黑洞洞的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里面鸦雀无声。他感到一阵莫名奇妙的担心,就大声叫道:“早上好。”
但没有回应。
于是,老源进到土间,又叫了一声:“小姐?……”还是没有回应。
土间的一角,胡乱地扔着一双男人的鞋子,却没有看到女人的鞋,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莫非宽子小姐遇到什么不测了吗?……老源内心的不安,愈发加剧了。以防万一,他又叫了一声“小姐”,然后就脱下长靴,径直走向用作新人洞房的里屋。
在这里先说明一下偏屋的构造吧,整个偏屋,由两个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构成。靠近入口的是接待室,里面那间则是卧室。要进到卧室里面,必须先穿过接待室。
老源拉开接待室的隔扇,眼前出现一片沐浴在小灯泡橙色光线中的空间。因为入口大开,这里面应该也渗入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但老源却觉得,这个房间比外面还要冷得多。
房间中央,原本摆着一张黑檀木的矮桌,现在却不见了。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那张矮桌,被抵在了通往卧室的隔扇边,而且桌子后面,还顶着一个古旧的四层衣柜。
那些家具有如要塞一般,死死堵住了卧室的入口。就算再迟钝的人,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卧室里面,必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老源当即动手移开衣柜和矮桌,怎知那些家具意外地沉重,年近八十的老源根本搬不动。好不容易移开一些,他直起身来,打算休息一下,顺便竖起耳朵,倾听卧室里的情况,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隔扇对面,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站在冷风呼呼的接待室里,把冻僵的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温热的呼吸在昏暗的室内,形成一道白色的水雾。片刻后,他伸出因为极度紧张,而颤抖不止的手,想一口气拉开隔扇。
但隔扇纹丝不动。他又“咚咚”地敲了几下,依旧无人应答。最后,老源认为,仅凭自己的力气,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隔扇的,便回到主屋,准备向奥山求助。
“你是说,当时里面没有人回答,是吧?”
“是的,是的。”老源连连点头。
“好,我也去看看吧,老源,麻烦你带一下路。”
“知道了。”
正当奥山听完老源的话,准备穿鞋外出时,主屋前厅的纸门,突然被拉开了,宫地正一和山田议员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正一揉着惺忪的睡眼,用怪罪的目光看着奧山和老源。此人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却早已挺着一个大肚子,再配上浑浊的眼睛,让人不禁联想到猪圈里的肥猪。
“偏屋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
奥山把老源目击到的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正一略带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那我们得快点过去了,我担心老爸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要去。”
留着一撮滑稽小胡子的山田议员,表示他也要一同前往。最后,一行四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主屋和偏屋之间,有两道方向相反的足迹,一看便知是老源刚才留下的。除此之外,雪地上连只小狗的足迹都没有。
寒风呼啸。气温就算没有零下十度,也差不多了。老源带着其他三人,排成一条直线,无声地向前行进着。偏屋的入口依旧敞开着,接待室的隔扇也已被打开,从中透出了橙色的灯光。
“就是这里!……”老源停住脚步,指了一下接待室的拉门。
三人跟在老源后面,走进接待室,都被屋里异样的寒冷,冻得直哆嗦。这里冷得实在异常,仿若潜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
“就是这个衣柜,堵在了房间入口吗?”
“没错,衣柜和矮桌,死死地抵住了隔扇。”
奥山再看,如今那张矮桌,在房间右侧的壁橱前面,与衣柜并排放在一起。除此之外,接待室内再无其他家具。左边有一扇一米见方的窗户,但此时关得死死的。
奥山拉了一下灯绳,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内部状况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宫地正一突然说话了。
众人顺着他手的指向,朝他手指着的地方望去,发现隔扇的拉槽上,立着一根黑色的木棒。
“是顶门杠。隔扇的门之所以打不开,是有人用这玩意儿顶住了啊。”奥山说道。
“可能是因为小灯泡的光线太暗,老源才没有发现吧。”
老源见自己如此粗心大意,忍不住冒起火来,他懊恼地拿开顶门杠,试图拉开隔扇。这下总该能打开了。
“咦,这可奇怪了!……”老源嘟囔了一声。
顶门杠已经拿开了,隔扇却依旧紧闭着,无论老源怎样拉扯,那里都纹丝不动。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宫地正一粗鲁地一把推开老源,自己亲自上去拉,但结果还是一样。
“干脆大家一起拉吧。”
“就这么办吧。”
奥山点头,赞同山田议员的建议。可是,隔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把手,顶多只能够容下两个人的手。于是他们决定,由看起来比较强壮的宫地正一和奥山齐齐上阵。
“准备好了吗?”二人相互应和着,一起施力拉动隔扇。
结果如何呢?刚才纹丝不动的隔扇,如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房门一点点被打开了。
随后,惊人的光景,便跳入了四个人的眼中……
卧室内部灯火通明,正中央铺着两套被褥。新郎宫地健趴伏在其中一套被褥上;另一套被褥虽然有睡过的痕迹,但上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爸!……”正一想也不想,便要冲到父亲身边,却被奥山拽住了手臂。
“你要干什么?”
“别急,先冷静下来。”
“混蛋,快放开我!……”正一挣扎着怒吼道。
“吵死了,给我闭嘴。”
被奥山充满威严的声音这么一喝,正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奥山来到宫地身边蹲下,试着碰了碰他的手。是冰冷的。估计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吧。
他回顾在场的另外三人,摇了摇头。
“这么说……”
“我们来晚了。”
正一冲过去,跪坐在父亲冰冷的身体旁。
“老爸!……”正一伤心地怒吼着。
“我们最好还是去报警吧。”奥山的这句话,让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你是说,老爸是被人杀害的?”
“不,这我还不能肯定。”奥山重新环视卧室内部。
右侧的隔扇上设有楣窗,暖炉正从角落里,徐徐吹出暖风。房间里的温度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吧。可是,冷空气正从隔壁的接待室,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逐渐夺去了室内的温暖。
就在此时,奥山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隔扇上好像粘着状似破纸的物体。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透明胶带。两扇拉门都被那胶带,从上到下牢牢地粘住了,难怪刚才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没想到卧室里面,竟然被人用胶带全都粘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把卧室检查了一遍。随后发现,与隔扇位于相反方向的格子门,也被同样的胶带,从上到下粘得结结实实。至于左边的窗户那里,有一扇与接待室内同样规格的、一米见方的窗户,也被胶带纸粘了个结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卧室内侧所有的缝隙,都被胶带纸严密地封了起来;不仅如此,卧室里还有一个死去的男子。乍一看,死者身上并无外伤。
从眼前这个令人费解的房间状况中,奥山本能地嗅到了犯罪的气总。
“情况实在太离奇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